海上的战争来得突然,结束的却很无奈。在对中英联合舰队实力估计不足贸然出击,并且最后丧失了全歼的机会后,日本海军突然发现自己被俄国人绑上这场战争是个巨大的错误,日本海军不仅没有能力对付清国的定镇二舰,甚至在俄国的三艘铁甲舰的协同作战下,都没有能力干掉比定镇二舰要次一级的英国铁甲舰。日本——没有自己的铁甲巨舰。
罗日捷斯特文斯基上校原本的主意是以三艘俄国铁甲舰免费赠送日本为诱饵,利用日本人当前的矛盾心理:其一,不甘心坐看俄国人的失败,因为下一个目标就是日本。其二,俄国看上去还有可为之势,只要全歼中英联合舰队,那么清国皇家海军定然惊慌失措,同时陆上的士气大挫,等到俄国人欧洲部份的援兵抵达远东,战局将发生根本性的扭转。届时日本就可以跟随俄国驱赶走英国在远东的势力,联合瓜分英国在远东留下的遗产。其三,日本人天性喜欢赌博,在远东服役了三年多的罗日捷斯特文斯基对这个“远东猴子国”的国民性有着深刻的了解。虽然从表象上来看,中国人更喜欢赌博,但是除了最没有理智的赌徒,传统的中国人在赌场上都有底线,一旦输到底线,中国人一般都会面对失败,结束赌博。而日本人不同,日本的岛国心态使得他们有一种以小博大的侥幸心。所以,在离开海参崴,与日本方面接触后,罗日捷斯特维斯基便提出了这个让日本人觉得大有可为的计划。
当然,罗日捷斯特文斯基的描绘很光明,以三艘俄国铁甲舰配合日本方面六艘巡洋舰,再加上小型舰八条,十七条船的火力又是偷袭,足以殄灭中英联合舰队区区八艘战斗舰只的实力。是以日本人下定了决心赌一把。
战场上的战斗态势也体现了他们的赌博心理,为了弥补火力的不足,所有的舰只都多装弹药,以求以多开火来弥补口径上的损失。但是却导致金刚号在第一轮接战中就很倒霉的被鱼雷击中,随后弹药库又发生爆炸,彻底将这艘铁木混合结构的巡洋舰炸得只剩铁骨架。而西京丸这样的民船,纯木结构的船又没有多少火力,原本就不应该远涉重洋到达这里来送死。
但是为了赌博,日本人来了。而且,他们比俄国人更加不能承受失败。每一个海军士兵都知道这次行动是一次不能失败的行动。所以,当佩文内兹号率先向彼得大帝号方向逃窜的时候,日本海军的四条船依旧不肯离去,四挑五面对大胆号等五舰。四条轻巡面对三铁甲二轻巡,哪里有胜面?
幸而联合舰队的三条铁甲舰依旧忠实地执行了拼死挨打,猛轰彼得大帝号的战略,没有理会日本的四条轻巡。到了太阳渐渐落山的时候,飞马舰炮位被炸飞,丧失作战能力,向西面的波谢特湾离去,退出战场。此时的俄国两艘铁甲舰渐渐的退出战区,向着东方逃窜,萨尔曼这才改变策略,分出康斯坦兹号配合两艘轻巡与日方四艘轻巡作战,而大胆号则率领坎普顿号穷追彼得大帝号和佩文内兹号。
僵持的战斗持续着,但始终都没有重大的进展,双方的水兵仿佛都在这场持续了四五个小时的战斗中耗尽了力气,炮火失去了准头,即使偶尔打中也不能对敌人造成致命的伤害。特别是康斯坦兹号铁甲舰,在北方短暂的白天结束后,趁着夕阳的余晖,清点战果的时候,发现康斯坦兹号身中七十九弹。
随着大胆号和坎普顿号的回归,日本人失去了继续作战的勇气,凭借着船速略快一筹,四条轻巡向南方而去,转而向东与彼得大帝号及佩文内兹号会合向日本方向逃去。
中英联合舰队损失了一条铁甲舰,两艘快速巡洋舰,一通讯舰,一补给舰计五条船。而俄日联合舰队则损失了六条风帆舰,一条铁甲舰,两条轻巡洋舰,一商船,一炮船。虽说因为太阳下山的关系战斗嘎然而止,但战斗如果持续下去,孰胜孰负一望而知。
这是一场惨胜,望着海面上漂浮着的碎木残烟,萨尔曼怜悯的一撇胡子叹了口气,下令收容海面上漂浮的敌军落水士兵。同时心中踌躇着下一个泊港地。海参崴敌我未明是不能去了,而波谢特湾离战场太近而且又是俄国人的地盘也不能取,唯一的选择是折回向南,在清津或者罗津泊港,明天一早启航回巨文岛修理破损的战舰。天,如此惨重的损失,联合舰队恐怕要有一两个月不能执行大规模作战任务了。
此役中英联合舰队共战死水兵四百余人,受伤数字要多些,在六百人左右,占全舰队成员的近一半,海面上俘获俘虏七百多人,分散关押在三艘铁甲大舰上。面对通讯兵询问的目光,萨尔曼惨笑了一下道:“今夜我不会听见任何声音。”,他知道,他的水兵们需要一个发泄的途径。
日本人也参战了,这个新动向也值得他这个英国皇家海军的中将深思,中国人很有可能以此为借口对日本发动打击,凭着清国皇家海军超越联合舰队的实力,刚刚承受过一场惨痛失败的日本海军将没有可能抵挡得住清国的进攻。虽然从一个军人的立场来看,他非常同意中国的报复,但是,从一个大英帝国的海军中将的角度出发,这不是件好事。
该向海军部和下院写份报告了。萨尔曼叹了口气,走向自己的舰长室。
攻克海参崴和彼得大帝湾大海战的报告几乎同时到达乾清门西侧那几所不起眼的小房子——大清帝国的军事机枢重地——军部,我要了联合舰队中方阵亡名单,一共是一百三十一人,全部联合舰队有四千中方水兵及基层军官,这一下去掉了近二十分之一。虽然面对着一场胜利,但是我仍然长叹一声,对李鸿章说道:“给这些人追记浮升一级,家中抚恤加倍,传旨各人家乡县治,这些人的家庭,在朕有生之年,永不征赋。另外,颐和园自太后薨逝以来,一直空置,现在是内务府管着,自今天起,转由军部与工部共管,拨地块供奉为国捐躯的英灵。若各家不愿在北京安葬的,仍厚加抚恤送返家乡。没留下尸体的,供奉衣冠。”
“皇上如天仁德。”,李鸿章谢恩领命,略一思索道:“日本此次启衅,臣以为不发天兵惩戒,不能以慰忠烈在天之灵。请皇上下旨,臣愿以老朽之身统天兵以为皇上分忧。”
我微微笑了笑摇摇手道:“你起来说话。”,指了指海图道:“日本人处心积虑,绕了大弯子到北面去打仗,这份心思下的很足,可惜偷鸡不成反折了一把米。你要用兵,这心思不错。不过朕担心英国人未必肯啊。”
“英国人与我大清乃是盟国,况且此次损失的船全是英国人的。”,李鸿章疑惑的站起身来道:“皇上担心英国人不许咱门打垮日本?”
我满意地看了看他,略一提醒,他便想到这其中的利害,作为军部首长,这份见识是应该有的。于是点了点头道:“英国人吃的亏比咱们更大,想来打他也是想打的,不过他们一定不会容许我们把日本彻底打垮。照朕看,英国人也不想把日本打得太疼。你看着吧,总署衙门那边过些日子恐怕就有折子报上来。唉……”
李鸿章也陷入了沉思,我笑了笑道:“这事也不急,迟早有的是机会收拾他。少荃公想不想去一趟日本?前段时间翁师傅在那里可是很吃香哪。”
“皇上的意思是……要臣去日本谈判?”,李鸿章反应迅速。
我点头道:“是这么个意思,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朝廷不反应说不过去。不过还是那句话,不急。朕的意思还是先让翁师傅去申斥日本人,他拿手这个。六月份海军要去长崎回访,你带队去吧,就是要用武力威吓日本人,叫他割银子赔来。”,哈哈一笑接着道:“朕不急于用兵也是这么个意思,这开春以来连续兴兵,花费不少。再打下去朕可就没钱了,所以,能休息就休息一下,不仅是海军,聂士诚那边朕也要下旨让他们不要忙着打庙街,让将士们先休养休养放松放松嘛。太医院那边报说载滢身子也起复不少,想来也该入宫来请罪了。正好俄国人要找他谈。那就谈嘛,这当口,朕不急,俄国人他也不敢急。”
李鸿章望着我一字不拉的记了下来。
打仗果然是天下最耗钱的事情,李秉衡的后勤部报上来这数月以来的开销,总计接近一千万两,足足花去了岁入财政的九分之一。这还没算上中英联合舰队日后的舰只补充费用。当然这笔账我早算好了,俄国人的势力没了,中英联合舰队再弄那么强没必要,英国人愿意花钱我不管,反正我是不想再花这个钱在我家门口再养一只不是百分百服从我的意志的舰队。特别是这只舰队的实力还不弱。
载滢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在第二天在父亲的带领下进宫向我谢罪。我自然是温言勉慰了一番,就我本身而言,载滢的性格与载洸相似,都是那种火爆霹雳的脾气,载滢虽说比载洸要略有心机一点,但也不是那种能够藏得住反意的人。我自然不用对他被人利用太过惩罚。
不过责备还是要有的,不然他不能吃一堑长一智。狠狠的训斥了他一通之后,将与喀西尼接触的事情交给了他。
奕忻与儿子一起谢了恩之后,也是说起了日本人参战的事情,也主张应该立刻发兵教训日本,连续听两个大臣说起这个事情,我突然想到尽管我的敲诈银子的宗旨已经定下,不过表面功夫可不能不作,不然的话一是在英国人那边没了讨价还价的余地。二来会更滋长日本人的赌博心理。虽说这次是胜了。但是日本人天性好赌,如果仅仅是派翁老头这样的腐儒去申斥的话。估计效果不会太好,日本人定然会像黔之驴里面的那头老虎一样,认为我大清技穷于此了。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眼下陆上大胜,海军内部也不会甘心毫无作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量的请战折子大约很快就会呈报上来。我想了想道:“恭王所虑甚是,此事有关国体,朕昨天与李鸿章说起时本打算让翁师傅去日本辛苦一趟。现在想来是朕想岔了,海军必须要做出个姿态来。寇连才,去宣李鸿章来见朕。咱们还要再议一议。”
趁着宣李鸿章的当口,我看了看载滢惭色未褪的脸道:“载滢不要这个样子嘛,你是朕的兄弟,兄弟做错了事,认了错就行了,扭扭捏捏的像个大姑娘似的有意思吗?俄国人那边你要是也这样,朕还不放心把差使交给你呢。”
“喳!是奴才想岔了。皇上圣明!见了老毛子,奴才一定没好脸子给他看。”,载滢略略好了一点,挺胸说道。
“嗯,这样子才像个好男儿嘛。”,我点了点头道:“外交上的事情,也不是一味的狠,你与洋人打交道也久了,买军火的事情不就是你跟洋人打交道嘛。一味的狠人家就不卖给你。好了,你带伍廷芳一道谈吧。还有总署衙门的一些人也要历练历练,郭嵩寿不错,此次朕给你们三人全权,务必谈下底线来。外兴安岭以南,朱格朱尔以东,全部要拿下。过些日子你阿玛要统管选秀女的事情,回头办好了事朕多赏你几个。”
载滢躬身领旨道:“喳!奴才领旨谢恩。”
“皇上,既是要谈判,是不是下令聂士诚部攻下庙街来再谈再合适些?”,奕忻面现忧色,躬身道:“若是谈判谈下来,怕是庙街的各族黎庶要再吃一次哥萨克的苦头。咸丰年间,那里的中国人实在是太惨了……”
我知道他是在说庙街惨案,哥萨克疯狂屠杀当地的赫哲族和鄂温克族,给中国历史留下重重一笔耻辱史,他是担心如果是靠谈判谈下来,那么当地的哥萨克在撤走时恐怕会再上演一次庙街惨案。
不过我也知道他的担心纯属多余,数万大军在城外逼迁,哥萨克再这么做与自杀无异了。于是微微一笑道:“他敢!朕的天兵在外,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滋事。这节倒不用多虑了。”
“皇上圣明。”,奕忻不再多说,躬身施礼道:“如此是奴才多虑了,方才皇上说到选秀女一事,奴才倒想请旨,前言皇上既有心改革旗务,奴才觉着如今天下,再靠着满蒙铁骑统理天下那是老黄历了,而我朝历朝选秀女均限满蒙八旗女子,依奴才看今岁宜纳一二汉女入宫。一来是放个风声出来,借肃清世铎父子逆谋之威行之,可以让旗下有个心理预备。二来,也是对各汉员的收心之举。我朝自曾左二公以来,汉员日重,宜应如此。奴才这份心思当与布当,还请皇上谕示。”
嗯,选秀女扩大大汉人功勋子女,这也是给汉族官僚一个归属感的问题。的确有政治上的意义,我点点头道:“恭王这份心思很好。回头你让内务府定一个条律出来呈进御览,朕再拿主意吧。另外,朕答应过前锋营都统德馨,他的两个女儿要再参选。还有荣禄虽是在押,但刑部也没查出什么来,他的女儿也要参选。你回头再与刑部彻查一次,若是真的没什么真凭实据,仍让他去伺候研究院那些洋人吧。”
奕忻领了旨道:“皇上如天仁德,荣禄要是还不知道好歹的话,他真是枉自为人了。”,又点头道:“皇上,如今旗务上头的靡耗实在太惊人了。皇上说这一场大仗打下来花了一千万两,照奴才看这还是少的,如今最少的旗人一个月也有二两银子,京师辽东上百万旗人,每年花的钱足够打两场大仗了。最让人痛心的是这些人整日无所事事,光凭着祖上那些许微功成日逛茶楼赏鸟雀听评书,再不整顿,日后终将让前线将士寒心。”
我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道:“是啊,要是贸然剥了这些人的年俸,一群七尺高的汉子又什么事都不会做,也会闹出事来。这事情的确难弄啊。我朝历代均有心改革旗务,但是给他地他卖地,给他产他卖产。总之就是不想老老实实过日子。唉……”
奕忻像是想到了这将来改革旗务的难处,也叹了口气,看着我,脸上一脸忧色,却没有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