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说的是。”,一直听着我们说话没吱声的载滢接口道:“如今一些旗下子弟,成天遛鸟斗狗,一只鸟儿动不动就七八百两银子,最高的奴才听说要卖到上万两,就算八百两也够几十户平常百姓过一年,的确有些不成话。阿玛日后要理旗物,奴才也愿帮着阿玛把这件事情理起来。”
“好啊。”,我点头道:“上阵父子兵嘛,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载滢说开了话,脸上渐渐的便收了原先唯唯诺诺的神态,躬身道:“回皇上话,奴才以为,如今辽东地广人稀,正是生业的好时机。况且不管与俄国人谈成谈不成,那一大块地总是要人去开荒,关内人口日稠,关外却人丁稀少。奴才以为不若由国库捅拨一笔垦荒费用,优厚点,每个旗人一次性发上五年八年的俸银,说明打这笔钱起,这一家朝廷不再管了,以后的旗俸就断绝了。如此一来总会有些人要去的,二来不愿去的,也声明日后的旗俸要渐渐少下去,皇上可明正旨意,定下一个时限彻底废除旗饷。三百年的功劳饭,也该吃够了。”
听他说完,我看了看奕忻,这个法子听上去可行,但是实行起来极难,且不说这旗人会有何反应,就算是第一条,估计那些人假模假样的领了钱出去花差一阵,花光了钱一样回光禄寺闹腾,后面的麻烦更大。
奕忻的表情甚是严肃,狠狠瞪了载滢一眼道:“不学无术!皇上切勿听他胡说。此事断不可为。如此一来只怕事情会越闹越大,皇上三思。”
我紧皱了眉头,摇了摇头道:“恭王不用生气,载滢这心思也是好的。不过急切了些,如今国家用兵,照朕看有些事情,由他们当兵的来说比较好。哈,说起来,前锋营健锐营这次颇吃了点苦头呢。照朕看,载滢这法子也未尝不可,朕寻思着加三条,其一,我大清世重军功,旗人要是没有军功,就不能领那么多俸银。其二,三世无军功的,要开革出籍。最后,光禄寺自明年起,迁往黑龙江,要领钱,去辽东去。当然,这不能就下明旨,慢慢来。”,点到为止,我相信凭着奕忻的政治智慧,他会明白我的意思。
奕忻默默记下后,开口道:“皇上圣鉴烛照,奴才领会。奴才今年恰好六十岁,若是上天垂顾再给我奕忻十年元寿,这便是奴才为皇上,为我大清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说完长叹一声,眼角泪花泛闪。
我与载滢对望一眼,心中也有些感动。温言勉慰了一番,总之这旗务改革,总要十年八年才能真正搞定。这不是一道旨意的问题,而是一个复杂的政治问题,社会问题。没有大智慧去处理这件事的话,乱子的大小程度将会与智慧高低成反比。
叹了口气又说起上书房的事情,上书房现在只有两位大臣,就是奕忻和额勒和布,都是满人。我的意思是上书房负责民政事务,最好要有十位左右的上书房大臣,一是要处理各省事务,二来也要兼顾京中各部。下旨给翁等三人出事后称病的张之万,入上书房协办地方各省事务,张之万是张之洞的族兄,如此一来,张之洞心里也能平和些,把心思全用到公事上去,不要成天想着跟李鸿章掰手腕。李鸿藻入上书房协办外交事务,阎敬铭起复原品秩入上书房掌金融事务。
而军部人更少,就李鸿章一个人。自将翁等三人逐出机枢之后,军机处的缺就一直没补人进来,加上后来又有军机处改军部的事情,一直都还没补人进去,这样办起事来就显得太忙了。军部这些好办,一仗打下来,陆军那边聂士诚随时可以入军部,倒没有必要即刻就加人。只是下旨补了李秉衡和新任直隶的王文韶入军部协办事务。同时新增一个头衔,就是尚书同知,给李王二人。等于后世的副部长的意思。
正筹划间,李鸿章递排子进来了。我向他说了上书房军部的分工事宜和人员增补的事情。便将谈话重心放到了对日的政策上来。
“皇上的圣裁明鉴万里,依臣来看,是否就是雷声大雨点小,做个姿态出来让英人倭人知道就好了?”,李鸿章上来就拍个马屁。
我笑了笑道:“雷声要大,雨点也要有。正好载滢也在,你这几天先摸摸英国人的口风,英国人吃了这么大的亏,他也该擂几声鼓才对。咱们的鼓要擂的比他们早一两天,力度嘛,也要重一点。”
载滢答应了,我接着说道:“可以让海军先动起来,李鸿章你去翰林院找几个能说会道的,把事情交给他们,让他们去海军把事情说说,有技巧一点,总之,咱们被日本人偷袭,海军坐视就是丢人。这是门学问,朕听说这次大考有个叫康有为的,这方面似乎颇有心得。待大比后,就着手进行吧。宣传这种事情,今后你们应该能看出重要性来。”,我侃侃而谈,一时间竟然说出宣传这种后世词汇来。
看着他们怔怔的样子,哈哈大笑道:“宣传嘛,就是宣化王道,传达上意而已。朕看洋人日本人都办起大众的报纸来,咱们也要弄起来,咱们不能让老百姓光听那些小道消息,也要多多说话明正视听才是。”
宣传的确是门大学问,纳粹第三帝国中,个人觉得葛培尔博士是那群人中非常非常重要的一环。而我的葛培尔,暂时且定位在康有为身上,虽然这人有这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是缺点是可以改造的,而宣传上的天分,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培养的。
中国有许多的说书艺人,这些人要是能够被一个机构管理起来,那将会发挥很大的作用。我想着等宣传部建立起来,所有的说书匠,都必须到宣传部拿执照去。
听了我这番话,奕忻点头道:“皇上圣鉴烛照,前段时间的谣言满天飞,的确很让人头疼,虽说谣言止于智者,但聪明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百姓还是乐于听谣言,传谣言,这一头确实是要管起来。”
李鸿章也说起了他以前跟曾国藩以及自己带军队的经验来:“臣亦深以为然,昔时臣在曾文正公麾下,长毛作乱亦是起于妖理邪说,正是王道不能普及的结果。愚民如空置之碗,王道的声音不能及于黎庶,则妖理邪说必然横行。曾文正公亦是广编口诀,教化于兵士,这才使将士有了杀敌的勇气。不然,长毛那一套发起邪来,还真是不容易对付。”
我点了点头道:“两位宰相能有这份见识,朕很高兴,这事情也筹划起来吧。朕先前说的上书房军部补人的事情,你们也留心人才,有合适的报给朕,事多人少,朕是怕累坏了你们。大清还要你们为朕多辅佐几年啊。”
望着两人同样清瘦的脸,我心里颇多感慨。一头是这两个所谓的洋务派忙里忙外还落不到好名声,一头是清流派翁老头他们成天在家赋闲领俸还唧唧歪歪。这真是中国特色了。
对日本的决策定了下来,其一,派翁同龢,许庚身,孙毓汶三人前后赴日本申斥日本天皇及政府,顺便分两次递解东乡平八郎和僧森智郎归国。这是文攻。第二就是武卫,海军制造摩擦,在日本海附近举行演习。看情况可以击沉一到两艘日本船只。总之是要表明军队的立场。第三,外交上要向英国人表明中国准备全面与日本开战,山东新军加强训练,做出渡海在日本登陆的姿态。我的话就说到这里,之后必然会有人安排上血书,请战表之类的东西来。这些,都是我与英国人交涉的资本。
谈话结束,三人分头去忙各自的事情,我也又到了祥宁宫松平彩子处,度过了一个真正帝王的夜晚。当然我十分注意她的安全期,总之,不能让她这个日本女人生出一个皇长子来,虽说清制立储并不遵循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原则,但是将来若是我的寿命真的像历史上光绪那么短,会出大问题的。
第二天,载滢在总署衙门见到了喀西尼,喀西尼始终不能丢下大国的面子,仍旧是一副强硬姿态。载滢怎么会吃他这一套?当即叫人轰了喀西尼出去,当天便下令驻防的步军营禁止此人入内。喀西尼无奈之下只好忍气吞声的回去。
过了一天,喀西尼却在英国公使欧格讷的带领下,来到了总署衙门,英国人是来调停的。载滢听完来意,很是吃惊,对欧格讷的立场也很是疑惑。纳闷道:“大英帝国难道改变了与我大清帝国的友好政策?”
欧格讷是个典型的英国绅士,虽然在初夏已经略显炎热的北京,仍然是一身正式礼服,领结打得一丝不苟,听了载滢的诘问,微微一笑道:“贝勒爷误会了。大英帝国与贵国的关系有如磐石一般永固,事实上,我也刚刚接到了贵我两国的联合舰队遭到俄日两国袭击的报告。大英帝国对于俄日两国的不友好举动非常的生气。但是,出于维护世界和平的目的,大英帝国也很乐于看到贵国与俄国缔结和约。”
载滢白了他一眼,不过他总算记得我给他的任务,放下疑惑道:“喀西尼先生是来求和的吗?为什么不早说呢?我大清历来爱好和平,如果贵使能早点让我知道的话,我一定会乐于早些见到您。”
看着载滢那副懒洋洋的公子哥样子,喀西尼气的吹胡子瞪眼睛。不过残酷的现实与国内的压力让他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国内也有压力,由于保加利亚的局势日趋复杂,据可靠消息称,那个叛徒,利用俄国人的力量登上大公位置的斐迪南已经在较小范围内自称沙皇,并且接受臣民的祝贺了。
每当俄国人回想起这个国家,真是一个盛产叛徒的地方。前一任大公是俄国皇后的亲戚,所以这个国家的军队,中尉以上的军官全部由俄国人担任。这样的行为也引起了亚历山大亲王——德国产出的保加利亚统治者愤恨的在一次讲话中表示:“俄国所有的下贱坯子全部都在这里找到了安身之所,玷污了这个纯洁的国家。”,这样的言论一发表,立即惹火了脾气暴躁的沙皇,在次年也就是1885年,沙皇撤走了所有的保价利亚军队中的俄国军官。
如此一来,塞尔维亚人立即对保加利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两个月后,塞尔维亚人派出大军,企图以武力实现他们的领土诉求,结果,却丢脸的被保加利亚人击败。亚历山大大公实现了他保证保加利亚的独立性的诺言。但是很快,第二年早就对他心怀不满的俄国人就策动了一次宫廷政变,亚历山大大公下台。
但是俄国人的短见在保加利亚暴露无遗,发动政变仅仅是为了发泄对亚历山大大公的不满而已,而并未为这位可怜的大公找到一个听话的继承人。甚至在政变后,主动断绝了与这个仅仅几年前才由他们自己扶植起来的这个大公国的外交关系。从此,俄国人在他们通向黑海的道路上为自己创造了一个敌人。
当然,在俄国人看来,1887年由保加利亚议会选举出的斐迪南大公是他们发动政变的获利者,理所应当对俄国效忠。但是菲迪南大公的天主教言论粉碎了俄国人的梦想。并且在俄国的警告传递过去不久,保加利亚人居然投靠了奥匈帝国!俄国人必须加强在此地区的动作,否则尽管有三皇同盟的存在,但仍然面临着被切断黑海出海口的危险。而且,保加利亚人与南方的希腊——英国人的走狗眉来眼去,这都是沙皇无法忍受的。沙皇一个人的盟友——德国似乎对此也有着浓厚的兴趣,威廉二世公开支持奥匈帝国的行动。一时之间,俄国在欧洲面临被孤立的危险。所以,在此背景下,加上远东的军事已经糜烂无可挽救,所以沙皇决定索性暂且放弃远东的攻略,将视线全部集中到欧洲来,以免东西两线作战,导致力量上的分薄。
当然,在一个适当的时机,俄国会让傲慢无能的中国人知道哥萨克的厉害的。喀西尼心中愤恨的嘀咕了一句,深呼吸了一下调整情绪对载滢道:“贝勒爷知道,我昨天刚刚来到这里,却被贝勒爷无礼的拒绝。这似乎并不符合外交的惯例。”
“惯例?你看见过的,这总署衙门前还惯例杀过不少日本人,这是大清的地方,大清的习惯就是惯例。”,载滢不屑的看了看他道:“不过既然贵国有和平的诚意,那么就谈谈吧。我已经奉上谕,特命全权与贵国会商和谈事宜,你有什么条件可以正式谈。”
欧格讷见目的已经达到,打断道:“既然两位都有和谈的诚意,我谨代表大英帝国对两国表示祝贺。关于大英帝国与大清帝国的联合舰队损失问题,大英帝国已经分别向俄国和日本发去照会,此事有请贝勒先生转呈贵国大皇帝陛下,兹事可交由大英帝国全权处理,大英帝国向贵国担保,所有的损失,贵国都将得到最优厚的补偿。”
“晚了。”,载滢一笑道:“贵使不知道,昨天皇上已经下旨向日本索赔,并且发动了战争动员,海军的军舰也做好了作战准备。”
欧格讷一惊,但多年的外交经验让他很快镇定下来,微喘了口气道:“那么,请贝勒先生代为上奏,大英帝国公使想求见贵国大皇帝陛下,万请贵国收兵。以免影响中英两国的友好关系。”
“可以。”,载滢听他语气不敬,也板起了脸道:“至于万岁爷见不见你,那不是我能做主的。”
欧格讷一愣,随即换了笑脸道:“那么就请贝勒先生转奏,大英帝国希望中日之间也能以和平谈判来代替战争。用贝勒先生的话说,大清帝国是爱好和平的国家嘛。”
载滢笑了笑,没有再与他说话,转向喀西尼说道:“贵使请先回馆准备谈判,我方也需要一天来准备谈判人员请旨定夺。明日贵我两国可以展开谈判。”
喀西尼点头称谢,又谢过了欧格讷,转头面含忧色而去。
载滢对欧格讷道:“俄国人走了,我给你一句老实话。万岁爷下了旨再收回来,我大清没这个先例。我们中国人也有一句古话叫作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说万岁爷就算见了你,又能怎样?万岁爷不能看着他的子民被日本人偷袭而不对倭人有所惩戒。”
欧格讷理解的一笑道:“我理解贝勒先生的难处。大英帝国与贵国友好的立场没有变化,只是也是从贵国的财政考虑,贵国开战这么久,财政上恐怕会发生困难。如果能用谈判来获得战争赔款,又何必动用军事手段?贵国是一个有工业化理想的农业国,而大英帝国也非常想在这方面给予贵国帮助。”
载滢笑了笑,感觉这番谈话已经超出了自己能够打发的范畴了,于是点了点头道:“好吧我的欧格讷先生,我算是服了你了。今天我看看能不能带你去请见皇上吧。”
欧格讷满意的笑了,他知道他能够实现这个目标,而且,他手里还有另一张王牌。
中国必须要放弃对日本的战争,因为大英帝国不想这样。欧格讷与载滢微笑着拥抱告别,一边想着,一边离开了总署衙门。
当天下午我就在乾清宫接见了欧格讷,载滢的呈报在我的预料之内,英国人绝对不会容许东亚出现一个超出他控制范围的中国,特别是在俄国在远东的势力消失以后。中国太强大了就会失去控制,失去控制就会出事。在英国的概念里,他乐于在远东见到一个被日本牵制的中国。而不希望日本弱的完全不可能给中国带来任何威胁。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日本绝对抵挡不住中国人的进攻。
“欧格讷先生,难道朕的子民就白白丧失了他们年轻而宝贵的生命吗?”,我佯怒质问欧格讷道。
“尊贵的大皇帝陛下,当然不能。”,欧格讷很有礼貌的鞠躬微笑道:“大英帝国将全权负责为贵国讨回损失,事实上大英帝国也有相当程度的损失,也需要通过谈判来向该死的俄国人和日本人来讨回赔偿。昨天俄国人已经答应了对中英联合舰队的赔偿,数额折算成贵国的硬通货来说,是三百万两白银。大英帝国决定将这笔钱除了抚恤阵亡的贵我两方士兵之外,全额投入贵国的铁路建设中去,这也是陛下您很挂怀的事情。”
我冷哼一声,没有搭话,这时候每冷哼一声就能为国家带来一笔好处,何乐而不哼?
“当然,与俄国的停战也是为贵国着想,大英帝国正在帮助贵国进行着一场工业革命。如果这时候贵国将财政收入全部用于战争是很愚蠢的。“,欧格讷笑了笑道:“事实上陛下也知道对于俄国这样一个庞大的国家来说,零敲碎打比起一口吞下更为实际一些,以贵国的实力来说,实在不足以与俄国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全面战争。”
我点了点头道:“这一条朕同意,不过朕对日本用兵的诏书早已传出,此事很难同意。”
“陛下最好慎重考虑,大英帝国的建议还是与日本和平谈判,一个衰弱而失控的日本不符合大英帝国与贵国的国家利益。”
我看了看他那软硬不吃的样子,渐渐有点冒火,不悦道:“要是朕不同意呢?”
“那么大英帝国将在未来贵国与欧洲国家的冲突中,不保证大英帝国的立场。中英之间的盟约仅仅是针对俄国人,如果是德国人又或者是法国人……”
“你什么意思?”,我真的发火了。
欧格讷笑了笑,恭敬的俯身鞠躬道:“向陛下请罪,大英帝国还需要贵国帮一个小小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