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五月间赴大高殿祈雨以来,第二日便连降大雨,豪雨绵绵连着下了一个月,京畿一片泽国,急电令李鸿章疏通永定河排水,又命顺天府,直隶河南等地加紧赈灾,这件事忙活了近两个月,一方面心忧天灾,一方面又是担忧我的那些强国举措收不到实效,加之这些时日连着铺垫大业,一时心急,便病倒了一个月。
这不,刚一病好,天色也放晴了,这七月初七,本是千家万户乞巧,天上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我身为帝国领袖,却闲不下来,这日乃是新军成军的日子,事前便跟世铎等人说过,今日我会亲临阅兵,加发犒赏,并给新军定名。
一路华盖向南,步军统领衙门早早得了通报,路途上甚多军士站哨,军士后无数的满汉百姓簇拥站立,来看我这皇帝。所到之处,我早早命寇连才一路通报,酷暑盛夏,免百姓军民跪礼,更有许多洋人站在一边看热闹,我微笑着看着这些百姓,一路往城南的大营而去。
大营内早早搭好观礼台,我登上了台子,一伸手,寇连才递上我早已写就的“龙旗军”条幅,交于世铎,世铎迎着阳光展开了,大声念道:“叩谢皇上赐名龙旗军!”
台下数千人突然爆出如雷鸣般一声吼叫:“叩谢皇上赐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数千人一起单膝跪倒,精赤的上身在阳光的照耀下闪映着亮晶晶的汗水反光。
数千人整齐划一,看来是早已安排好了的,我看了看世铎,聂士诚,荣禄等军官俱都是一身官服,也早已被汗水沁透,于是一挥手,示意寇连才撤去华盖,向前跨出两步,大吼一声道:“所有官员,与朕一起将上身脱了!”
在所有人面面相觑的注视之下,我当先褪去龙袍,赤膊起上身,将辫子盘在脖子上,只留一条马裤,虽然略显精瘦,但也颇显与将士同甘共苦之情。
我吐出咬在口中的辫梢道:“将士们!练兵辛苦了!”
聂士诚等人见我向前,不敢与我同列,早早的到了台下,当下回应道:“不辛苦!”,数千人同时应答。
我拈起辫子道:“有人说朕近来多有破坏祖宗之法,似考察教育,招募洋人之类,当然,也包括你们新军。有人说,我满洲骑射得天下,善加运用,天下无敌。那么,朕为什么还要办新军呢?”
台下鸦雀无声,我接着说道:“为什么要办新军!朕今日便告诉你们,不变祖宗成法,不练新军,那么朕不能兴我中华,朕不能强国兴邦,朕也许还会像文宗皇帝那样,抱憾宾天!”
“所以……朕要练新军,朕要将你们这支新军,在礼亲王,聂都统,荣提督的锤炼下,练成当世无敌之师。你们办不办得到!”
“办得到!”,这次却不用人领喊,一个个汉子自发的喊出了这句话。
“好,朕没有什么特别的赏你们,但朕在此向你们保证,只要有朕一天,你们月月拿双饷,年年有双俸!但是——你们要拿出精气神来!别像那些个八旗子弟们一样,粘不啦叽的,要对得起朝廷给你们的银子!”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一抬手,压住了高呼,一转话头道:“练兵之道,朕不知道你们礼亲王,聂军门,荣军门有什么练兵之道,但朕就两条!一为赏,有功者赏!二为罚,有罪者罚!你们拿双倍饷银,自然也是双倍处罚!若是朕日后听到你们新军滋扰地方,行为不轨!该当如何?”
台下鸦雀无声,礼亲王下跪道:“回皇上话!如此对不起皇上的厚恩的,就一个斩字,绝无二话!”,说完起身回头道:“龙旗军只有两样惩罚,一是轻罪,轻罪就请滚蛋!二是重罪,重罪只有一个斩字,别无二话!”
这是我与他们领导层商议好的,现下由礼亲王扮恶人,我来扮好人,我笑着摇了摇手道:“诸位将士不用害怕,你们管军纪的荣军门脾气还算不错,也许他会放你们一马也说不定。”
台下顿时哄笑起来,荣禄上前一步道:“奴才荣禄,但存报国之志,绝不敢循私枉法,请皇上容臣向将士们宣明军令!”
我点点头示意准了。荣禄转过身去,大声道:“奉上谕,宣军纪,诸位可都听明白了,遵行不逆的,都是好兄弟;妄行触犯的,可别怪礼亲王爷,聂军门和我翻脸无情!都明白了?!”
“明白!”,数千人齐刷刷的跪下。
“好!轻罪十三,点时不到者;触犯夜禁者;妄传谣言者;损毁兵器者;蛊惑同侪者……首犯杖责八十,再犯以重罪计!”,哗,这可比礼亲王所说的滚蛋要厉害多了。
“重罪十三,不尊号令者;忤逆上官者;装病避战者;抢人功劳者;淫犯民间者……首犯即斩!奉皇上特旨,龙旗军可即斩即报,先斩后奏,绝无宽宥!”
“朕还有特旨……”,我刚刚一脱衣服,方才感觉到这脑后的辫子在训练时是多么的不便,而且作战时还影响作战,所以当下一举手道:“朕体念将士们操练辛苦,特旨恩准龙旗军上下,可割辫,所有人的头发,不得长于一寸,违令者立斩!诸位是军人,身体发肤,均当奉献给国家,头发太长影响作战,朕特此下诏,龙旗军军纪加上一条,头发不得长于一寸,违令者,立斩!”
这命令冲击较大,但当过兵的人都知道,头发太长的确有影响,在战时甚至可能影响到自己性命,所以也就是片刻喧哗之后,各都跪谢道:“叩谢皇上龙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番操练之后,马军步军阅兵结束,我也打道回宫,因为德籍教官尚未到位的缘故,这支一万两千人的军队,目前只是做一个基本的素质操练,等教官一到位,即行开展现代军事教育。我更从翰林院,詹事府,宗学等处选派了一些道德文章极好的年轻人,去龙旗军做思想教育工作。灌输忠君爱国思想。(詹事府是辅导太子的文官办事机构,宗学是宗室子弟上学的地方。因还没有太子,詹事府一直没事做。)
又一段时间之后,命令载洸带领侍卫轮流排班去受训,侍卫们平时养尊处优,也该受受这样的训练。
剪辫子一事,如我所料的,引起了大规模的反弹,甚至京城里甚至议论纷纷,坊间有流言传出,慈禧太后乃是皇帝亲手杀死的。这事由善耆亲自在跟,一定要查处幕后主使人来。而荣禄自加入军营之后,好像倒是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我又亲自接见了几次聂士诚,向他强调了这支新军一定要绝对服从皇帝的意志。
翁同龢等一批人,与宗室中一批老派人物联络颇深,甚至惊动了一直在家养老的奕忻,恭亲王甚至还亲自到宫里来找过我几次,我请他在这当口帮我一把,国家大计刚刚铺开出去,国家最重要的是稳定。
奕忻这年五十九岁了,他知道我的心意是要走当年洋务派的道路,把国家弄得强盛起来,而且步子跨得比他还要大,还要远。是以他提议由他再度出山,利用它的威望把宗人府署理了起来,更兼了皇家玉牒馆总裁,宗室事务全部交由他来负责。这下我可以集中精力来对付汉人大臣以及地方督抚方面的物议。
要改变这个根深蒂固的国家,谈何容易?翁同龢在我那幅亮辅良弼的条幅作用下,又见我重新起用了恭亲王奕忻,顿时老实了一点,我又亲自去了他府上几次,多做了几次工作,终于他安定了下来,他做了几个月的领班军机,顿时便隐隐有清流派领袖的风范,他一安静,朝堂上终于也安静不少。
当然我后来听志锐说起,翁同龢这家伙也怕,他多富才华,自然知道康熙在办明珠之前,便送的是这样四个字。是以皇帝给了他面子,他自然也知道收敛,跟皇帝没完没了的闹下去,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这也使我有些心焦起来,努力了这么久,成效却还半点没有,倒是到处得罪人了。虽说要改革一定会得罪人,但是……一定要将这些人的反弹之心控制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到了八月中秋这天,我下了一道明诏,颁示全国,表明了振兴国家的宏愿,争取全国的民心。二来下诏令各地督抚在来年正月十五齐聚北京,一来盘点去岁各地状况,二来是为了向他们这些封疆大吏说明朝廷的决心,和我这个皇帝的决心。
便这样,新军教练陆续到来,盛宣怀回了折子上来,大清皇家银行已然定好章程,正筹备开办;江南传来消息,皇家阿姆斯特朗船厂已经开工,第一条船便是皇家海军的订单——一条鱼雷艇。而德国伏尔锵船厂与马尾造船厂的合资选址已经结束,正筹备奠基仪式。从英国购进的第一批鱼雷艇已经到货,交付皇家海军使用。南洋福建广东等各地水师,俱并入皇家海军总统。马克沁先生经过与郭嵩寿的磋商,愿意以二十五万两银子的价格出售马克沁机枪的生产权,此事交由天津制造局筹建枪炮厂。汉阳铁厂也传来好消息,经过德国技师海因里希从德国大力采购马丁高炉,铁水质量达到皇家阿姆斯特朗船厂的技术要求。目前正努力扩大产能,以应付将来大造巨舰所需。
形势看上去都还算不错,播撒下去的种子,多多少少的都萌发出了一些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