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禄来了?”,待到进乾清宫大殿的时候,我的心情完全平复,在我回北京之后的这几个时辰后,一系列的雷霆动作,加上奕忻等人的全力配合,局势已然完全在握。一进乾清宫,就看见老老实实跪在殿中央的荣禄,以及垂首侍立在一旁的善耆刘光第,和载洸对望一眼,点了点头,微笑着对中央的荣禄说道。
“回皇上话,奴才来了一阵了。”,荣禄的表情泰然自若,稍显瘦削的脸上依旧如往常一般平静,恭敬的行了叩首礼,淡淡回话道:“皇上刚回北京,就如此勤政,实乃我大清之福,不过皇上龙体要紧,臣恭请皇上圣安。”
“朕躬安。”,我哈哈一笑道:“但心里却不安啊,荣禄你知道所为何事吗?”
荣禄神态自若,平静回话道:“奴才知晓一二,似乎是宗室子弟中有些人行止不端。不过奴才以为,那些都是疥癣之疾,而非心腹之患。”
我踱身回御座坐了,俯视着跪在底下的荣禄,心中暗暗佩服此人的定力之坚,脸上却是一沉,提高声调道:“那么照你荣禄看,什么才是心腹之患呢?”
“回皇上话,我大清之心腹之患,依奴才看,乃是皇上春秋正盛却无皇子阿哥诞世……”,荣禄面不改色,却真的一针见血的指出了我目前最大的危机,只听他继续说道:“国无嗣储,则小人必生异志,此正乃宗室诸子弟心生妄念之根源。皇上!”,说着,他深深的伏下身去,匍匐着身子说道:“奴才恭请皇上扩大后宫,今岁国家适逢大胜,正可复选秀女,以兹庆贺!”
我听了他这一番说话,竟然不由自主一怔,以前真的没发现,难道我们的荣禄同志真的是这样一个大大的忠臣吗?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却见他一直维持着那个匍匐的姿态,我又犯了难,我本意是好好让他跪一阵的,却不想他借着说话来了个这么个姿态,要是我叫他起来,势必他就顺势站起身来回话,要是我想表达让他继续跪的意思的话,势必又很难开口,总不能说“荣禄你给我跪好了”,或者“荣禄你跪直了”……
“荣禄你说的也有道理。”,想了想还是算了,让他起来便是,身为君王却跟臣子在这上面斗心眼,也太可笑了些,便笑了笑道:“你这也算是老成谋国之言了,起来说话吧。”,说着,向善耆看了看,说道:“善耆,朕这次返辽东祭祖,又逢边患,有日子没寻你说话了,上次交办你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回皇上话。”,善耆走到荣禄身前,躬身将手头一些卷宗双手举过头顶。我示意寇连才接了过来,展开看了,谣言事件的调查报告,绵延数万字,我抽着前面的节略看了,与前面所报的确也没有什么区别,也没有牵连到荣禄。
我合上本子搁在案上,抬头道:“办的不错。你跟刘光第差事办得好,朕回头再封赏你们,朕对你可是寄予厚望,我大清宗室人丁凋零,又出了些个忤逆之徒,是朕德行有亏啊。恭亲王年纪渐大了,宗室的事情,你要多担待着些,今儿叫你和刘光第来,一来是问问这个事情,二来,近来边患日重,虽说北方小胜一场,不过还不足以威慑宵小,前头叫汪凤藻抄送你日本事宜,也是为着这个,朕的意思,你那个清政衙门要有专人负责对外,不仅仅是东洋,还有西夷,荣禄与洋人交道较多,你们多亲近些。刘光第你仍旧负责前事,刑部的事务也要管起来,朕对你是格外加恩,你也该多为朕分忧才是。近来京中不宁,你们多注意些。好了,朕就是这么个意思,你们两个跪安吧。明日再递牌子进宫来见朕。”,说着,向善耆使了个眼色,善耆点了点头。
两人谢恩退了开去,我凝视着肃立在侧的荣禄,半晌不说话,他自然仍旧是那副样子,目观前方,不言不语。
末了还是我打破尴尬,开口道:“载洸,你带荣禄去瀛台看看那几人吧,交待侍卫,别亏待了那几位爷。该供应的要供应,别乱了尊卑。”
载洸询问的看了我一眼,我摇了摇头。我知道他是问什么,没那个必要,善耆的人自然会照顾荣禄,不用什么事都要我来御审。荣禄在见过了那几个王孙之后,再到清政衙门里说话也许会老实点吧。
两人躬身告退,我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招呼寇连才道:“走,咱们去钟萃宫。”,起身走下御座,往内宫走去。
至钟萃宫必经承乾宫,路过的时候,我心中不由就泛起幼兰那直勾勾的幽幽眼神,暗叹一声,往深邃的宫院看了一眼,继续向前走去。
钟萃宫的院子里,果然见着一个女人直挺挺的跪着,身后几个宫女太监也都陪着跪着,隆裕的寝殿已经掌了灯,门口一个人也没有,宫室内也是静谧一片。
“皇上驾到——”,随着寇连才一声宣驾,几个女人都回过头来,敬畏的看着我举足跨进庭院。也许是我今天身上的杀气重了些,几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起来。
我没有理会,沉着脸进入寝殿,迎面正见到跪在地下的隆裕,我看了看他,示意寇连才出去。
“皇上,臣妾知错了。”,隆裕挪动双膝,爬到我的身前,抱住我的双腿哭泣,仰着脸恳切地看着我道。
“朕不怪你嫉妒,嫉妒也是罪,知道吗?但是朕不怪你这个,朕怪的是你听信别人的胡说八道,也太没脑子了!”,我心中一软,将她扶了起来道:“行了行了,别哭哭啼啼的了,你是六宫之主,这后宫里的事情,都是你该管的,这乱七八糟乌烟瘴气的,朕出去两个月就成这样了?外面跪着的,是朕特意叫来让你来问的,你却在这里面跪着?有点皇后的气质嘛,好了,拿出你六宫之主的气质来,出去问问那个瑜妃,是谁教她在你面前说那些话的?”
“臣妾……行吗?”,隆裕还是脑子简单,听我这一长篇大论的说话,早已忘记了哭泣,犹豫着问道:“臣妾知道是不该听她胡说八道的,荣庆皇贵妃是伺候皇上您长大的,怎么会……臣妾脑子昏了皇上……”
我好气又好笑,说着说着又回去了,但又不好发作,又哄了几句道:“好了好了,朕不是说不怪你了嘛。你去,照朕说的问她,是谁教她说的。去吧。荣禄家的两口子在前面承乾宫候着见你哪,快点去把这事情办了,朕在这给你做主,别怕。”
隆裕又忸怩了几下,终于还是出去拿出了皇后的架子询问起来,瑜妃这么久一跪,什么胆气也没了,三问五问之下很快就招供出是德长所示意,因为荣庆皇贵妃是光绪的嫂子,实际上比光绪大了十几岁,在光绪四岁入宫时又对光绪特别好,基本上像一个母亲一样照顾光绪。所以虽名为叔嫂,实情同母子。如果光绪真的荒淫无耻到连这样一个事实上的母亲都不放过的话,加上荣禄会劝我开选秀女,出于他所说的那个我也很认同的子嗣上的理由,我一定会同意他的建议,这样就更加坐实了我荒淫无耻的风评。
一个大清皇帝,排斥满人亲贵,奕忻被斥逐,睿,豫亲王闲散,先前诛杀庆郡王,瑞郡王父子;排斥老成谋国之大臣,如翁同龢等人;背弃祖宗成法,剪辫子等;这种种条条,都为那些谋逆的子弟提供了宣传口实,一切种种,都是为着废帝之后的理由而准备的。
至于谁是主谋,不外乎三个亲王,或者他们的世子,载滢明显是被拉下水的,荣禄则是干将,现在我要整治他们很简单,瀛台上多几具尸体而已。只是我还要等,等载沣那边的消息,步军统领衙门掌握城卫,丰台大营西山大营十来万兵马,如果不掌握在自己手里,十几万人马扑过来,城里加上顺天府不过三五万人马,什么都没得搞。
当夜终于我没有睡觉,赐前瑜妃白菱自尽后,我回到了养心殿我的书房,看了一阵折子,又是一阵心烦意乱,莫名的浮躁下将那些报告各种事物的折子都仍在一旁,起身站在夜风之中,望着天上的一弯斜月,心中越发的坚定,无数的事情等着我去做呢,有事情要做又怎么会没有困难?阻挡我的,都去死吧!
冷冷笑了一下,见伺候在门口的寇连才还在,突然想起彩子住的祥宁宫,不就与我这个书房仅仅一道遵义门之隔嘛。召了寇连才过来道:“随朕去祥宁宫,不用记档了,你吩咐厨房,把前头准备的膳食取来,赏了侍卫们吃吧,你也吃点,回宫来朕不得安宁,你也辛苦了,回头朕再赏你。”
寇连才很感动,双膝一软就要跪下谢恩,我伸手虚扶,微笑了笑道:“载洸也辛苦了,你去跟他说,要是累了就歇着吧。朕看今晚月色很好……”
“喳——”,寇连才抹了抹眼睛,躬身在前面引路,往祥宁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