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主义侵华史》第04节 俄国占领东北


义和团运动期间,以英国为首的多数帝国主义国家勾结清朝重要疆吏刘坤一、张之洞等搞“东南互保”;沙俄则单独出兵,对我国东北赤裸裸地实行历时数年的军事占领。

义和团运动兴起后,俄国积极参加了八国联军对关内义和团的“征讨”,又不顾中国蒙古、新疆地方当局的反对,派遣步骑炮兵强行进驻库伦和伊犁地区。除此之外,它还借口黑河清军炮击海兰泡和奉天义和团拆毁铁路,调动了十多万军队,攻占我国东北三省,企图将它变为俄国的殖民地。

沙俄对我国领土具有极狂妄的野心。陆军大臣库罗巴特金(А.Н.Куропасткин)接到东北义和团拆毁东清铁路的消息后喜形于色,说这给了俄国一个“夺取满洲”,“把满洲变为第二个布哈拉”的难得的借口①。俄国随即在西伯利亚和远东地区实行军事动员,伺机夺占我国东三省。7月间,俄军先强占与俄国毗连的吉林珲春圈儿河、九道河、三道岭等地①,紧接着于下半月,阿穆尔地区军事头目出动大批军警,制造了骇人听闻的海兰泡(布拉戈维申斯克)和江东六十四屯大惨案,灭绝人性地屠杀中国人民。

江东六十四屯位于黑龙江东岸精奇里江(结雅河)以南,与海兰泡隔江相望。1858年《中俄瑷珲条约》规定,该地中国人“照旧准其各在所住屯中永远居住,仍着满洲国大臣管理,俄罗斯人等和好,不得侵犯”。这块面积不大的土地,经中国人民长年辛勤开垦后,“富甲全省,宅院完洁,蓄粮盈仓”,居民达一万余人。1880、1883、1889年,清政府三次派人丈量、划界,与俄方互换字据,以防侵越。义和团运动兴起后,沙俄侵略者立即乘机夺占这片觊觎已久的肥沃土地。7月16日,俄军突然围捕在海兰泡经商、做工的数千名中国人,他们被驱赶到江边,刀砍斧劈,极大多数遇害惨死。从17日起,俄军转而屠杀江东六十四屯居民。俄军闯入屯内,大肆焚烧掠劫,驱各屯居民聚于大屋中放火烧死,又迫令其余屯民投江,被焚烧溺死者共达七千余人。沙俄制造骇人听闻的暴行以后,8月12日,阿穆尔地区军事长官格里布斯基(Грибский)中将悍然颁布《条例》说:“凡离开我方河岸的中国居民,不准重返外结雅地区,他们的土地将交与俄国移民专用”②。《瑷珲条约》以后,为中国保留、经中国人民手茧足胝、辛勤开垦的这一片领土,就这样地被沙俄强行霸占了。与此同时,沙俄又对居住在尼布楚(涅尔琴斯克)、伯力(哈巴罗夫斯克)、海参崴(符拉迪沃斯托克)以及其他地方的中国农民、商人和应募在西伯利亚修铁路、开金矿的工人,大下毒手。盛京将军增祺的奏折说,沙俄“将华民之在俄界者十余万人”,“尽行屠戮”。盛京副都统晋昌的报告也说,在俄境的中国人被“枪毙、水淹、火焚,不下二十余万”③。沙俄在海兰泡、江东六十四屯等处令人发指的血腥罪行,遭到全世界公正舆论的谴责。为了掩人耳目,沙俄装模作样地进行了罪证调查,军事法庭并于1902年假惺惺地开庭审讯,认为格里布斯基应对这次事件负责,但鉴于他过去的“功迹”,不予追究,调往总参谋部任职。其他官员也都从轻发落,这个震骇世界的大屠杀案就这样草草了结了。

俄军于7月底8月初,出动十余万人,分路攻入我国东北。一路俄军由海兰泡出发,于8月1日夜间渡黑龙江发动进攻,占领黑河,并将其夷为平地。该路俄军3日进攻瑷珲城,当地守军激烈抵抗失利,瑷珲城失陷。俄军越兴安岭,经墨尔根(嫩江)向齐齐哈尔继续进犯。从赤塔出发的西路俄军,攻占海拉尔、牙克石、博克图后,越西大岭,与东路俄军遥遥相应。黑龙江将军寿山两面受敌,派员与东路俄军接洽停战。24日双方商定,俄军不攻齐齐哈尔城,不掠财物,驻扎城北候讯。28日,俄军背信,炮击清军,寿山自杀。俄军入城后,大肆劫掠府库财物,劫走饷银三十余万两。齐齐哈尔被占后,西路俄军又南下进攻吉林,占领伯都讷(扶余)等地。自伯力出发的俄军,沿黑龙江上溯,7月17日占领拉哈苏苏(同江),30日攻占三姓(依兰),然后又占领哈尔滨。从海参崴出发的俄军,于7月30日攻占珲春,宁古塔(宁安)守军激烈抵抗,与入侵敌军相持四十余日,8月29日宁古塔失陷。三姓、珲春、宁古塔当时号称吉林三边,是吉林省城外围要地,它们相继陷落后,吉林将军长顺派人向俄国乞降,答应屈辱条件:俄军军需、粮食、车辆等由当地供给,清军一律缴械,银库、军械库均由俄军看守。9月22日,俄军占领吉林省城。南路俄军自旅顺出发,8月4日占领牛庄,12日占海城,暂时顿兵不进,9月底与占领伯都讷和占领吉林的两路俄军对盛京取大包围形势,实行南北夹击。南路俄军于28日攻占辽阳,10月1日占领盛京(沈阳),至此东三省全境沦陷。俄军以铁岭为界,划分南北两区实行军事占领,铁岭以北归伯力总督格罗德科夫(Н.И.Гродеков)统治,铁岭以南归关东(旅大租借地)总督阿列克谢耶夫统治。俄军到处烧杀、掠劫、奸淫,珲春、阿拉楚喀等地居民被杀的数以千计,海城、盖平等沿铁路线居民,烧杀无遗类,又一次暴露了沙俄军事封建帝国主义的残暴和凶狠。

俄国占领东北后,企图与清政府订立条约,使其占领合法化、永久化。但当时清政府已逃离北京,沙俄决定先强迫东北地方当局订立临时性的协定,然后再逼迫清政府承认。10月11日,南满俄军总司令阿列克谢耶夫报告库罗巴特金说:“不通过北京直接与将军们谈判,完全适合目前的形势,有助于实现我们在满洲的使命”①,也就是说,把我国东北变成俄国殖民地。他建议盛京将军仍负责行政事务,拥有一定数量的警察,以便迅速恢复奉天省的“秩序”。同时俄军对盛京将军实行严密控制,派军事和外交代表“领导和监督”将军的行动,在形式上保持清朝的地方政府,实际上实行俄国军事占领,作为公开兼併的第一步。沙俄政府采纳他的建议,阿列克谢耶夫随即胁迫俄国劫持下的盛京将军增祺,派遣已革道员周冕等到旅顺;于11月8日强迫周冕草签《奉天交地暂且章程》九款,主要内容为:奉省“所有军队一律撤销,收缴军械”,各种军械“统行转交俄武官经理”;奉天将军可设马步巡捕,“人数多寡,携带枪械,另行酌定”;俄军驻扎盛京(沈阳)等地;俄国派员驻盛京预闻要公;“营口等处,俄官暂为经理”,等等。这个章程剥夺了中国在奉天省的主权,盛京将军成了傀儡。阿列克谢耶夫声称“此系暂且章程,以后能以改换”①,诱骗增祺于11月30日批准。沙俄侵略者对这个章程的订立感到十分满意。俄国资产阶级喉舌《新时代》竟狂妄地将中国东三省称为“黄俄罗斯”。

《奉天交地暂且章程》签订后,沙俄外交、财政、陆军三大臣制定《俄国政府监理原则》,除包括《暂且章程》的主要内容外,还规定东三省铁路的经营和护路队的设置,由财政大臣监督统辖等等。这个“监理原则”经尼古拉二世批准后,沙俄政府就积极诱骗清政府进行所谓撤军交地谈判,其目的是弄到一张正式文据,实现其侵占东北的野心。它顾虑在北京商议易受其他列强干预,要求清政府任命驻俄公使杨儒为全权代表,在彼得堡举行谈判。清政府不知道增祺与阿列克谢耶夫已签订《暂且章程》,同意俄国的要求,于1901年1月2日任命杨儒为全权代表,并对俄国允许交还东三省表示感谢。

1月3日,伦敦《泰晤士报》揭露了增祺与沙俄订立条约的惊人消息,并刊出《暂且章程》的全文(部分内容有出入),引起各方面的强烈反响。杨儒报告清政府说:此事“流弊无穷,……东省不失而失。”②清政府宣布增祺与俄国订约,始终未向政府报告,不予承认,命令杨儒“废暂约,立正约”,“设法磋磨,不避其难。”日本、英国因沙俄独占东北,于己不利,纷纷向清政府提出警告。日本驻华公使小村寿太郎对李鸿章说:“各国咸注意俄国举动”,它“名虽交还,实同占据”,“若东省阴为俄有,英必占长江,德必踞山东,日本亦不得不起而争利。”①英国、日本并向沙俄政府提出质问。俄国外交大臣拉姆斯道夫(В.Н.Ламсдорф)当面撒谎,否认俄国同中国进行过谈判,订立过《暂且章程》。他强词夺理,颠倒黑白,反诬中国侵略了俄国,说什么俄占东北是对付中国侵略的自卫措施的结果,即使永久占领东北,也是完全正当的。他还虚伪地表示,俄国没有占领中国东北的意图,同中国解决边界问题以后,就从中国东北撤兵。沙俄因《暂且章程》的泄露,遭到列强的责难,狼狈不堪。为了摆脱困境,同时为了尽快诱订正式条约,经杨儒多次争辩后,拉姆斯道夫于1月24日表示《暂且章程》可以不批准,但要求杨儒“异日商谈正约”,“务勿阻难”①。

1月17日,维特向杨儒透露预拟中的约稿的要点。2月16日,拉姆斯道夫正式提出书面约稿十二款,主要内容为:中国允许俄国在东三省驻扎一支军队,直到“地方平靖”以及清政府完全履行末四款的规定为止;中国不在东北驻兵,只设马步巡捕,人数与俄商定;“将军大员办事不合邦交,经俄声诉,即予革职”;“中国北境水陆师,不用他国人训练”;“连界各处,如满蒙及新疆之塔尔巴哈台、伊犁、喀什噶尔、叶尔芜、和阗、于阗等处矿路及他项利益,非俄允许,不得让他国或他国人,非俄允许,中国不得自行造路;除牛庄外,不准将地租与他国人”;末四款包括从东省铁路干线或支线造一条铁路直通北京以及由中国与中东铁路公司商定,铁路损失“以他项利益作抵”等等①。这个约稿暴露了沙俄的极大野心,它不但要独占东三省,攫取东北的“兵权、利权、派官之权”,而且企图囊括蒙古、新疆等地筑路、开矿和其他权利,甚至连中国自己在蒙古、新疆建造铁路也不允许,蛮横凶狠到了极点。第六款“中国北境水陆师不用他国人训练”,实际上把直隶、山西、陕西、青海、甘肃都视为它的势力范围。杨儒指出:俄国“留兵名为保路,实注意末四款”。按照维特预设的圈套,中俄订立政府间的条约后,根据规定中国必须与铁路公司订立合同,以“各项利益相抵”赔偿义和团运动时期铁路公司的“损失”,它可以随时制造借口,以中国没有完全履行条约规定赔偿铁路损失为理由,使俄军长期赖在东北不走。沙俄为了迫令清政府迅速答应签字,一面通过驻北京公使格尔思恐吓李鸿章,如果中国“听各国谗言,不愿立约,则东三省必永为俄有”,“暂据将成久据”②;一面企图再次向李鸿章行贿。维特于2月10日电告华俄道胜银行经理璞科第,如李鸿章促成订约,事后给他五十万卢布作为酬劳③。

沙俄约稿内容透露以后,日本首先向清政府表示:“此次议款,中国万不可割地。如允割地与一国,或虽未明割,而允其设官置兵,亦是暗让。一经允定,他国必群起效尤。”“财政及各种利权亦然。设有一国要挟太重,中国似可答以此次事变,关系各国,宜归入各国公约并议。”①英国警告清政府,中国不应与一国单独订立有关让与土地、财政权利的条约,否则英国也将要求其他权利作为补偿②。美国要求“中国勿与一国立密约让地,或借款别给利益。”德国声明“和议未结以前,中国最好不与他国及公司定约,将土地银钱等利益相让。”①意大利、奥匈帝国也向清政府作了相同的表示。

中国国内舆论坚决反对与俄单独签约。3月15日,上海爱国士绅在张园集会抗议。他们指出沙俄对中国的侵略到了无法容忍的地步,号召各界“出死力以争此一日之命”,要求清政府“力拒俄约,以保危局”②。他们给李鸿章的公电说:“俄约若成,中国即亡,士民公愤”,望“据理严拒”③。江苏、浙江、广东、山东及东北公众纷纷表示支持。港澳同胞以及新加坡、檀香山等地海外侨胞一再电请拒签俄约。刘坤一、张之洞为代表的多数督抚也反对签约。他们认为“各国所以咸告中国者,盖中能从拒,逆料俄断不敢遽犯众怒,俄所以迫中速允者,亦以允后可箝各国之口”。如果答应俄国要求,各国必起而效尤,“分裂之祸,即在目前”④。清政府在国内外一片强烈反对声中,一面苦苦乞求俄国减轻条件,一面请各国向沙俄求情,但遭到列强的拒绝。

沙俄胁迫清政府签约没有得逞,改换手法,将原来的十二款改为十一款,删去“中国北境水陆师不用他国人训练”,对其他条款,也作了一些删削,例如满蒙新疆矿路及他项利益,非俄允许,不得让他国或他国人,改为“中国在满洲全境内,如未与俄先行商明,不允他国或他国人造路开矿及一切工商利益”;造铁路通往北京改为通往直隶与满洲交界之长城为止等,于3月13日作为最后约稿抛出,勒限十四日内签字,不准更易一字,“逾期则交收(东三省)作罢。”⑤两天后,拉姆斯道夫重申:“不能再易一字,亦不能展限,或允或否,一言而决。”①18日,拉姆斯道夫再次威逼杨儒说:“限期已迫,如逾期不画(押),勿再议交收,勿再言和好,前告各国不占地之文,当收回作废。”②沙俄胁迫杨儒签字同时,驻北京公使对李鸿章大肆恫吓。格尔思说:“约章难行之处概加删改,刻已既定,不能增减一字,限期两礼拜,……倘逾期不画(押),则东三省由我自便。”又说:“外部训条逾期不画押,东省永远不还。以后遇事俄亦不能助华。”③清政府左右为难,担心不签约,俄对东三省由暂据变为永占;一签约,各国起而效尤,中国立遭瓜分。它命令杨儒请俄展限。杨儒要求会见拉姆斯道夫和维特,商请延长限期,遭到拒绝,送去的国书节略、照会,也原封退回。李鸿章认为条约“刺目处均删除,照允无后患”④,要清政府电令杨儒签字。清政府无计可施,电告李鸿章,“全权定计,朝廷实不能遥断。”李鸿章据此电杨儒说:“内意已松”,“即酌量画押,勿误。”杨儒坚持“画押须有切实电旨”,“非奉画押之旨,不敢擅专”⑤,坚决拒绝签字。当时维特已收到璞科第的电报,知道李鸿章已电杨儒“酌量画押”,杨儒不签字,它占领东三省就是非法,杨儒签字,东三省就可到手。俄国用拒绝会谈等手段压迫杨儒无效,满限前两天,又施展卑劣伎俩,维特约见杨儒,催促他签字,说什么“如贵大臣能画押,他日政府不能批准,再行作废”,被杨儒拒绝。维特又说:日后中国“如欲加罪于与俄订约之人,俄必出场保护”。杨儒正色驳斥说:“贵大臣何出此言?我系中国官员,欲求俄国保护,太无颜面!如此行为,我在中国无立足之地矣!”①维特没有达到目的。第二天,拉姆斯道夫出面约杨儒签字,又被杨儒拒绝。3月26日,清政府在内外反对订约的强大压力下,决定拒签俄约,电令杨儒通知俄政府,“非展限改妥,无碍公约,不敢遽行画押。”②李鸿章也奉令照会各国公使先议公约。俄国勒逼清政府订约的阴谋失败,于4月6日,发表一篇冗长的声明,无耻地宣称,俄国出兵“非与中国为难”。它为了“保地方安静”、“归复满洲吏治”,与中国商议订约撤兵。由于各国与中国为难,所以交收东三省的谈判暂停,等清政府稳定后再继续举行③。李鸿章卖国心切,竟然在沙俄宣布暂停谈判后,向维特亲信乌赫托姆斯基作出承诺,俟公约定后,再行画押。《辛丑和约》订立前后,俄国公使格尔思、维特代表朴斯尼夫与李鸿章进行频繁的接触。由于沙俄坚持侵占东北的立场,直到11月7日李鸿章病死,中俄关于东三省交地交涉,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①《德国外交文件选译》,卷2,页186。

①《德国外交文件选译》,卷2,页188—189。

②《蓝皮书选译》,页189。

③《日本外交文书》,卷33,别册三,《北清事变》下,页947—953。

①Yarmolinsky:前书,页107—108。布哈拉原为中亚的一个汗国,十九世纪后半期为沙俄吞并。

①《义和团档案史料》,上册,页250。

②《蓝皮书选译》,页340—341。

①《义和团档案史料》,上册,页641;下册,页709。

①Коростовец:前书,页126。

①《清季外交史料》,卷144,页19。

②杨儒:《中俄会商交收东三省电报汇钞》,页14。

③李鸿章撰、吴汝纶编:《李文忠公全集·电稿》,卷30,页35。

①王芸生编:前书,卷4,页75。

②杨儒:前书,页27—28。

①《清光绪朝中日交涉史料》,卷60,页27;《李文忠公全集·电稿》,卷32,页23。

②РоссиявМаньчжурии,页301。

③《李文忠公全集·电稿》,卷31,页46。

④BritishPolicyinChina,1895—1902,页286。

⑤《李文忠公全集·电稿》,卷32,页9、14。

①《中外日报》1901年3月16日。

②《李文忠公全集·电稿》,卷33,页22。

③《李文忠公全集·电稿》,卷32,页30。

④杨儒:前书,页50—51。

⑤《李文忠公全集·电稿》,卷33,页20。

①《李文忠公全集·电稿》,卷34,页17。

②同上书,卷34,页5。

③同上书,卷33,页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