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后,各《"七大恨"木刻揭榜》大臣皆欢呼万岁。这时,角声响起,催师出发。太祖离了天坛,上了骏马,将手中御鞭一指,那大队人马俱向前移动。顿时,旌旗蔽日,枪戟如林,浩浩荡荡杀奔抚顺关来。师行数日,距明边抚顺关只有二十里了,太祖命扎住营帐,正拟遣将攻城,忽有一书生求见,太祖便令侍卫将他宣进来。侍卫将他周身先搜索一遍,怕是奸细,然后带进帐来。太祖见他生得粉白的面皮,相貌清秀,便问道:"你是汉人是满人?来俺这里做甚?"那书生道:"下臣姓范,名文程,字宪斗,沈阳人氏,原是宋朝范文正公仲淹之后,自幼博览群书,天文地理无所不知,三教九流无所不晓,兵书韬略无所不精,十八岁即举秀才,后因屡次上书明皇,明皇不用,落拓一生,无凭无藉。今因陛下崛起满洲,故不避斧钺,效毛遂自荐来见陛下,陛下如爱惜人才,下臣当尽毕生之力,上辅明主。"太祖听了这番言语,语语中入心坎。便说道:"贤士远来,朕之幸也;朕处正少一汉文先生,劳你任了此职,并拜为军师,参赞军机。"文程叩首谢恩。太祖称他为"范先生",各贝勒、大臣都称他先生,满朝文武对他十分敬重。第二日,太祖便问他:"抚顺关守将李永芳,这人本领如何?"文程道:"无能之辈。"太祖道:"这么说抚顺关一鼓可下了?"文程道:"以力服人,何如以德服人?陛下且不必用兵,先给他一封书信,劝他投降。他若投降,何劳杀伐?百姓岂不感陛下的德呢?建大业者,贵得民心,民心服从,大业即成。幸陛下细思臣之意如何?"太祖道:"先生之言是也!"当下即令文程修了劝降书,令兵士射入城内。这时,抚顺关守将李永芳,正在衙门内发闷,四城门俱闭得水泄不通,虽有奏章到京,无奈神宗以为已经打发颇廷相去充辽阳副将,蒲世芳去当海州参将,至于抚顺关已有一万兵镇守,也足当一面了。因此李永芳奏章上去,神宗并不放在心内。那一班大臣见皇帝不上紧,也落得贪懒了。
李永芳接得满洲的书信,便集了些副将、千总商议,有的主降,有的主战,无奈京中的圣旨又不下来,觉得自己一战未战,不好再上奏章,所以李永芳的意思也是主降。那些偏将、千总,虽有几个勇的,到此时也只得跟着主将言降。费了一夜功夫,议定投降。早晨将城门打开,李永芳顶了降册,接着十数个官员一字儿跪在城下。太祖听探子报说:"抚顺关已降。"骤闻不甚相信,便同范文程上马,来到抚顺关,果见李永芳领着众人跪地求降,便挥军进城,安抚百姓。太祖觉得未费一兵一卒得了抚顺关,又得了一万多兵马,对范文程叹服不置,记了首功,仍封李永芳为抚顺关总兵官,并将他招为驸马。那李永芳感激涕零,死心塌地做了满洲的官员。太祖驻跸三日,各事俱备,乃发令左翼兵马由贝勒、努尔哈赤克抚顺城降李永芳图
三贝勒管带,驰往抚安、花豹、三岔口各处攻打;令右翼兵马驰往鸦鹘关、清河城攻打。发遣完毕,太祖和范文程仍住抚顺关,终日里谈论军略。范文程口若悬河,善于应对,把个太祖喜得益加信任,事无巨细,俱听范先生的主张。忽一日,右翼先回,报告鸦鹘关、清河城二处,三日工夫,业已攻克。太祖大喜,记录功将,犒赏三军。越二日,左翼军也回来报告抚安、花豹、三岔口,五日攻破了。太祖赏了三军,并令兵士到处将七大恨文张贴。诸事停妥,太祖传令班师,范先生也同回建州。太祖皇帝亲自押阵,各贝勒、大臣随驾扈从,范先生也骑着马,追随左右。三军过了谢里甸地方,急探报说:"明朝广宁总兵张承荫、辽阳副将颇廷相、海州参将蒲世芳领兵一万,从后面追赶前来。"太祖听了大惊,忙令三军驻扎。
满洲太祖皇帝在明朝万历四十六年,满洲天命三年,起了十万人马大举攻明,路上又得了范文程替他运筹帷幄,未消一月,竟降了抚顺关总兵李永芳,破了抚安、花豹、三岔口等处,攻克鸦鹘关、清河城,兵马到处,望风披靡。这些明朝的兵马,整整十数年不加修炼,弄得些刀也缺口,枪也生锈,兵士非病即老,听得一声警讯,早吓得魂上九霄,魄飞天外,等捱命挣扎起来,早被那如狼似虎的满洲兵士杀得尸积如山。太祖皇帝出兵即克,欢喜得心花怒放,心想:"俺做了皇帝,初打明朝,便得着胜利,也叫他知道俺满洲的厉害,俺先班师,等明年再说。"太祖打定了主意,便传令班师。这时,明朝张承荫、颇廷相、蒲世芳放起马后炮来。张承荫乃广宁总兵,颇廷相乃辽阳副将,蒲世芳乃海州参将,共领兵马一万,追赶前来。太祖听探子报说,大惊失色,忙对范文程说:"范先生,这广宁总兵张承荫、颇廷相等军路何如?人格何如?"范文程忙答道:"明朝张承荫等三人骁勇异常,不可轻敌,陛下在抚顺关时,他们不敢挡我军的锐气,所以按兵不动。这时我军奏凯班师,他才追我后路,使我不及备战。陛下可传令三军,前队作后队,后队作前队;再令一支兵差一位贝勒往……"说到这里,范文程引颈向太祖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太祖大喜,拍掌说:"先生妙计!"范文程忙摇手道:"陛下勿言,火速传令。"说时,后面喊声渐近,隐约可见旗帜飘摇,看去只有八九里光景。太祖连忙传令兵马预备,又对大贝勒附耳说了几句,那大贝勒便带着一支兵去了。
这时,明朝的追兵漫山遍野冲来,当前一面大红旗,临风飘扬,现出一个斗大的"张"字来。太祖见了,将御鞭一指,那兵马直杀上去。张承荫见满洲兵如蜂拥一般杀来,便靠山扎营,命兵士应敌。两阵对圆,张承荫指挥兵士开炮。一时,炮火震天,烟雾迷漫。满洲兵如何挡得住这种炮火?伤亡不少,不由得溃退下去。当时天色已晚,忽然西南角上刮起一阵狂风,飞沙走石,直向明朝兵营里刮去,那明军的旗帜,被风吹得东歪西倒,那些兵士被这风吹得个个立脚不住。那张承荫等虽然骁勇,也自禁不住,忙乱了手脚,炮也不放了。满洲军占住上风,看看明军被风刮得晕头转向,都回过身来,抖擞精神,如泰山压顶一般冲杀过来。忽然一声炮响,一支兵马拦住去路,当先一员大将大喝道:"满洲贝勒代善在此!"原来范文程对太祖附耳的几句话,就是令贝勒领一支兵马,绕出明军后面埋伏,以夹攻明军。张承荫见腹背受敌,兵士们吓得四处逃生,自己也无心恋战,只得杀条血路,领兵退去。这时天色昏暮,方向不辨,后面的满洲兵如狂风疾雨般追来,惹得张承荫性起,便立住脚,圆睁两眼,嘴里的牙齿咬得格格发响,对颇、蒲二将说道:"我用兵以来,未有受此大败。今日之事,战亦死,不战亦死;不战而死,不若与他力战,就是死了,也不负皇恩,也不失为大明的忠臣。你们可怕死吗?"
颇、蒲二将见主帅如此,也激起忠愤,便说道:"大丈夫得死于疆场幸也!"当下三人复转身杀来,见了满洲的将士大声呼道:"贼将休要猖狂,本帅与你们拼个死活!"说着,左冲右突,逢人便杀,如砍瓜切菜一般。满洲军却未防他出此一着,在前的兵士被杀死了数百,又要败退下来。忽听一声梆子响,那满洲军里万弩齐发,如飞蝗般地向明军射来,可怜张承荫、颇廷相、蒲世芳和游击梁汝贵等五十员战将,都死在乱箭之下,一万兵上只剩得二三百人,向四面山上逃去。这时天已微明,天上的红霞映着地下的碧血,令人看了无限感喟!太祖皇帝同范文程骑了马,到战场四周阅看了一遍。太祖见满地死伤,那大明旗帜都倒在地上,对范文程说道:"这次战胜乃先生的妙计。"文程答道:"此胜乃依天意,臣祝陛下洪福齐天,早定中原。"太祖呵呵一笑。贝勒、将士跪在马前奏道:"臣儿等获得战马五千余匹、盔甲四十余副,兵仗器械不计其数。"太祖随即犒赏将士。回到建州,太祖皇帝又在营帐大开庆功筵宴,闹了十多日。这且不提。
再说明朝神宗皇帝,在宫里恣情佚乐,忽然接到建州入寇,抚顺失守,李永芳投降和张承荫全军覆没的消息,不由得惊慌起来,立刻升殿,召见群臣,问道:"京师内外有何将帅能御胡虏,明神宗朱翊钧朝服画像关外已闹得不成体统,朕宵旰俱忧,故召见。卿等有何妙策,能将胡虏一扫净尽?"问了半晌,弄得这些大臣们张口结舌。神宗见满班文武没一个回奏,不觉恼怒,眉头皱动,正待发作,那班中闪出一人来,口称:"臣大学士万从哲,启奏陛下:想建州夷人,入犯天国,皆因关外兵备年久失修,那努尔哈赤精明骁勇,以致数失关隘,为今之道,非要痛剿他一下不可。但出军关外,非寻常战事可比,必定要熟悉关外人情地理,才可前去。据臣所知,有兵部侍郎杨镐,任过辽东巡抚,曾充朝鲜经略,这人深明关外情形,请陛下再委任他官职。"神宗准奏,立即召见,当殿加封为辽东经略使,赐上方宝剑一柄,说如有不服命令、临阵逃亡的将官,就是皇亲国戚,也许先斩后奏,没得客气。神宗的意思,给杨镐这样重权,是希望他感激皇恩,奋不顾身杀敌。哪知杨镐这人是个朽才,他曾任过佥都御史、朝鲜经略等职。在万历二十五年的时候,日本倭寇侵犯朝鲜,杨镐身居朝鲜经略要职,奉朝命起了几万人马援救朝鲜,谁知竟吃了败仗,弄得无颜见江东父老。他恐天子见罪,想出一个法子来,说打了胜仗,把民间掳来的东西,说是战胜物品,一路也居然唱凯歌回来。当时有人晓得他诡词报捷,想在皇帝面前参奏,无奈怕他势力;皇帝像睡在鼓里一般,如何知道?后来调抚辽东,也是弄得边民抱怨,被御史奏参,调来京都。这次复任边防,试问如何能够取得良好的结果?杨镐退朝,回到家里。
顿时门口的车马、暖轿,挤得水泄不通。杨镐新拜了要职,志得意满,那些附炎趋势的人,如热锅上的蚂蚁,接二连三地前来拜望。第二天,朝中发下上方宝剑来,杨镐谢了圣恩,当下点了人马,办齐了兵糈粮饷,足足经过九个月头,才得凑办成功。这一日,杨镐骑马到校场,刘早在将台边候着,当场委任刘为先锋官,各将任职有差。炮声一响,大军发动,出了京城,便直向关外去了。到了沈阳,兵马驻扎下来,有探子报说:"清河堡已被满洲兵夺去,守将邹储贤、张旆殉节而死。"一报未毕,接着清河堡副将陈大报道:"高炫逃回辽东,进了沈阳城。"杨镐听说败将逃回,不觉大怒,不问青红皂白,倚着声威,拿出上方宝剑来,把两个逃将斩首示众。他令将士每日预备,自己却按兵不动。镇日里,搂住几个美貌女子,饮酒取乐。大学士方从哲闻他逗留不进,发出紧急文书和红旗,催他出战。杨镐没法,只得点齐兵马,布置将士。这时探子又报:满洲皇帝亲自带了八旗兵丁,《幸存录》中记载的努尔哈赤战术每旗七千五百人,约有六万大军,已离沈阳不远。杨镐听后,便拔了一支箭,令马林带了本部人马,会合叶赫援军,约一万五千人,从开原、铁岭方面出三岔口,入苏子河一带,委山海关总兵杜松,从浑河出抚顺,又委辽东总兵李如柏带领二万五千人马,沿太子河出清河城,从鸦鹘关直捣兴京,又令先锋官刘,合了朝鲜兵,从辽阳出宽甸口。各将领四路兵马,共有二十多万。
杨镐虚张声势,说有大兵四十七万。遣将去讫,便修战书送往兴京,又派游击史安仁,督运粮草。这时,正是明朝万历四十七年二月。先一月间,天空出现一颗长星,光芒四射,人皆说是"蚩尤星",这星出现,国家不祥。一时京城内外传说纷纭,御史奏知皇帝,请神宗勤修内政。神宗初听倒也吃惊,隔了数日,不觉又把这事丢向爪哇国去了。这且不说。
杨镐遣了兵将以后,日日盼望捷报。那时正当二月,塞外天气与内地不同,这时候那大雪飘飘,朔风怒吼,兵士们在风雪中慢慢地向前走着,可怜自出娘胎以来也未受过这样的严冷,冻得断指裂肤,脸上像被小刀搠过的一样。受了无数辛苦,到了浑河。这浑河内的水,已冻得像石头一般,上面的雪堆得很深。这时,山海关总兵杜松,仗着膂力,想立首功,令兵士渡过冻河。兵士们不敢违命,只得向前,见这冰上的堆玉结晶,又不觉战栗起来。杜松一马跑到前军,领着兵马向冰上走去,马蹄到处,埋进一尺多深;兵士们也是雪埋膝盖。渡了一半,忽听得一声响,冰冻忽解,溺死兵士多名。渡至对岸,个个冻得与团鱼相似。杜松见了,忙令军士焚柴烘火,兵士们个个欢呼,热腾腾的烟火将冷气驱散了一半。杜松将军也冷得厉害,便和副将刘遇节在营帐里烫了一壶好酒,浅斟低酌起来,心想:这样冷的天气,敌军也未必敢来,就是来了,我兵马预备现成,也不怕他。正想间,探子进帐报说:"有敌军来了!"杜将军忙丢了酒杯,传令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