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清朝十二王》赋闲十载与晚年复出


奕訢突遭罢黜,内心愤懑不平。失落中的他不禁吟出:

金紫满身皆外物,文章千古亦虚名。
猛拍栏杆追往事,一场春梦不分明。

权力场上的几次大起大落,徒然令他心灰意冷,身心疲惫。高爵厚禄于他更是身外之物。回首与慈禧太后共事的几十年,他一定有许多的感慨郁结于胸,无法宣泄,只好用“猛拍栏杆”来表达。下野之后,他希望过一种闲适和与世无争的生活,只期望保持“洁白如冰雪,清芬不染尘”的情操。于是,他把恭王府标志王府地位的青红色堂帘子全部撤下,换成蓝色,以示返璞归真的心态。为了远避政治的旋涡,他还以养病为名躲到北京西山的戒台寺,隐居10年。

光绪二十年(1894),中日甲午战争爆发,在严峻的局势下,奕訢被重新起用。不过,此时的他已是暮气沉沉,在政治上难有什么作为。这或者是因为身老体衰的缘故,或者是因为10年古刹佛灯下的修炼。总之,他除了眼睁睁看着战争失败,耻辱的《马关条约》签订外,别无他法。奕訢的最后几年,是在朗润园(位于北京西郊,今天北京大学校园的西北部)度过的。二十四年(1898)奕訢病殁,享年67岁。他因生前为清王朝作出了巨大贡献而受到颂扬,身后追谥号“忠”,配享太庙,入祀贤良祠。

奕訢主持内政外交20多年,是当时清政府中极少数对外部世界了解较深、头脑也较清醒的政治家之一。他深知清朝积弱积贫,无力与西方列强抗衡。因为有足够的前车之鉴,他清楚战争失败的严重后果。所以,奕訢处理外交事务一向以和解为基础,在列强的侵迫下甚至一味妥协,希图维持苟安的局面。许多自诩“清流”的廷臣对奕訢不满,抨击他软弱无能。不过,当奕訢于光绪十年(1884)被夺职后,清王朝就陷入了更加深重的危机中——中法战争(1884)、中日战争(1894)、义和团运动、八国联军侵入北京(1900)……内忧外患,纷至沓来。假使在这期间,他仍主持枢要,对外对内应会采取一些不同对策,清王朝的局面未必会如此危殆。他至少会阻止慈禧太后挪用海军军费修建颐和园,以及她一意孤行的其他一些蠢事。

奕訢生前曾感慨地说过:“我大清宗社,乃亡于方家园。”方家园胡同在北京朝阳门内,是慈禧太后的母家。旧时,凤凰是皇后、皇太后的象征,因为这里是慈禧和隆裕二朝皇太后的诞生地,所以又称“凤凰巢”。慈禧太后近半个世纪的专权加快了清王朝的覆灭步伐,从这个角度讲,说清朝皇室的宗社亡于方家园也不无道理。

在时人笔记中关于奕訢的轶闻趣事很多。据记载,奕訢仪表堂堂,高鼻梁,身材修长。因为出身高贵,他在下属面前执傲有威,待之以礼。何刚德《春明梦录》记载了自己谒见恭亲王时的一段经历:“见面行礼不还,然却送茶坐炕,请升朝珠,甚为客气。叙谈颇久,人甚明亮。惟送客不出房门。”给人的印象是,他与部下总要保持一定距离,以维护王爷的尊贵身份。但与老友共事,却流露出很浓的人情味。何刚德的座师(考进士时的主考官)军机大臣宝鋆(yún) ,是恭王的老部下。两人在军机处共事多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光绪十年(1884),同遭罢斥。宝鋆死后,奉诏入祀京师贤良祠。他的神主进入贤良祠之日,奕訢在仪式举行前先往阅视祭器、祭品,以表示对宝鋆的深情和悼念。但是当正式典礼开始,他却消失了踪影。何刚德不明就里,询问身边的满人,回答说:“皇子于廷臣,不能行跪拜礼,其来也重交情,其去也重体制。”这就是奕訢,既要遵守体制,又不忘老友真情。

奕訢与同僚共事喜好诙谐。他与宝鋆相处久,常开玩笑。某日军机处将散值,宝鋆先往如厕,许久才返。奕訢嘲笑他:“往何处撇宝去?”“撇宝”是当时市井流传的玩笑话,与“如厕”同义。但“撇宝”的“宝”与宝鋆的“宝”同音,奕訢此话实际暗含噱(xué) 头在里面。宝鋆随口答称:“哪里,是出恭。”这“出恭”的“恭”与“恭亲王”的“恭”又同音。“宝”与“恭”二字,堪称针锋相对。又一日,恭亲王自太庙出,指着庙碑下面的屃,对宝鋆说:“你看这个宝贝。”宝鋆号佩蘅(hénɡ),而“贝”与“佩”发音相近。以“宝贝”暗指宝鋆。宝鋆的回答也很巧妙:“这也是龙生九子之一。”恭亲王兄弟(包括早殇的在内)一共九个。奕訢爱开玩笑,一方面反映了他性格开朗随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同事间话语无多,涉及正题,不慎之中招惹是非或泄露机密。但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来说,他还是很有个性的。奕訢公务之余的最大爱好是观戏。晚清无论奕詝、载淳、载湉三皇帝,还是慈安、慈禧两太后,都是戏曲爱好者。慈禧太后更有“古今第一大戏迷”之誉。王府演戏均有一定场所。恭王府中的戏楼宏敞高大,富丽堂皇,至今保存完好。奕訢嗜酒,喜唱昆腔,即使身边近侍也都耳濡目染,精熟此道。每小饮微醺,便乘兴而唱,有时与侍者对唱取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