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番一在示威,二在怀德,武力可杀人,却不能杀死人心。虫沙渺渺无非战士 之魂,云水迢迢谁返故乡之榇?青青黄黄亿万年的烂柯岭,本来是他自己选中的长 眠之地。
西太后来了雅兴,在长春宫东暖阁条案上练习写“寿”字,李莲英为首的太监 们捧砚伺候,李莲英不住口地夸:“老佛爷这寿字写得真叫棒,天下读书人都白吃 干饭了!”,“那是因为老佛爷就是寿星啊。”
“别在我这说好听的了。”西太后说,“我不过是写着玩的,哪敢和翰林院的 人比呀。”
这时一个太监进来,说:“翁和同来了,在外面候着呢。”
西太后说:“我练字呢,不是说什么人都不见吗?他不好好教皇上,来添什么 乱。”
李莲英提醒地说:“老佛爷,翁同和说,他带来台湾一个番女,是您要召见的。”
西太后一听掷下笔,从宫女手中接过手帕擦手,说:“有这事。你不说我倒忘 了,让他们进来吧。”自己先坐到了炕桌旁。
稍顷,翁同和带来了马来诗媛。她一点都不惧,一双大眼睛四处乱看,翁同和 忙扯了她一把,说:“快给老佛爷磕头。”
马来诗媛看见了西太后刚写好的寿字,就一边趴下去磕头,一边说:“老佛爷 写寿字正好,老佛爷寿比南山。”
“快起来,”西太后一听高兴得不得了,满面笑容,抬抬手让她起来,打量着 她说:“你认字?”
“我在刘大帅那跟汉人学了点儿。”她说。
“你认识刘铭传?”西太后指了指脚下的小杌子叫她坐,“你怎么能够得上他 呀?”
马来诗媛说:“为打法国人,大帅在基隆、淡水招兵,我们熟番很多人都去当 兵,我也是应召的。”
“这刘铭传真能独出心裁,”西太后看了翁同和一眼,说,“他居然收女兵?”
“不收。“马来诗媛说她化装成男的,他们没看出来。
“刘铭传眼神不好。”西太后说:“若是我呀,一眼就认出来了,别说长相秀 气,说话声细,女人没有嗓葫芦,这是混不过去的。”
翁同和说:“别人哪有老佛爷这么心细呀。”
西太后问马来诗媛叫什么名字。
“我叫马来诗媛,”她答道,北路太鲁阁社的。
西太后说:“这名字起的怪好听的,我问你,那刘传铭在台湾得不得人心啊?”
“大伙都怕他打完了法国人就走呢。”马来诗媛说:“从来没见到这么好的官。”
“怎么个好法?”西太候问。
这难不倒马来诗媛,她张口就来,就拿他们番社来说吧,给他们办番学堂,凡 是归化的熟番,都赏给一件蓝布衫,还有红哔叽裤腿,还有糖、盐、剃头刀,还分 给他们土地,派人教他们种五谷。
西太后渐渐起了疑心,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些都是刘铭传教你来说的吧?
一见西太后变脸,马来诗媛明白了,她反问:“太后是说,刘铭传买通了我, 让我到北京来为他说好话?你想的可真有意思!他请得起我吗?从台湾到北京,一 路上我吃了多少辛苦啊。我就为给他捎几句好话来?我还恨他呢!
西太后很感兴趣地问,说了他一大车好话,怎么又说恨他呢?
马来诗媛说:“方才我说的是他好的一面。”
西太后鼓励她说说他不好的一面,叫她不要怕。
马来诗媛说:“我和他的孙子想要成亲,他死活不让,还要杀我头。”
西太后说:“唔,他是嫌门不当户不对?”
马来诗媛说:“我父亲也是番社的大头人啊,怎么门不当户不对?”
西太后忍不住笑:“对,对,门当户对。那他是没看中你?”
马来诗媛看了翁同和一眼,受了鼓舞,说:“他说朝廷有话,汉番通婚要杀头 的。”
西太后怔了一下,目视翁和同:“有这规矩吗?”
翁和同说:“臣不大清楚,也许有。有,也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因为汉番历年 都有仇杀,怕这样通婚后更不好治理。”
西太后沉吟一会,忽有领悟,问马来诗媛:“你是为这个才来找我的吧?送千 年灵芝是个由子,对不对?”她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翁同和怕她失言,在侧面 一劲向马来诗媛摆手,马来诗媛装着看不见,她说:“我敢和太后撒谎吗?你说对 了,我就是来找你发句话,废了这个规矩,也成全我了。天下只有你说了算,你说 一句话,刘铭传不敢说半个不字。”
西太后说:“不打自招了吧?我就知道你不是专门给我送灵芝的。”
马来诗媛说:“这灵芝也本来不是送你的,是给翁大人的。”这话一出口,翁 同和的汗都流下来了,一劲向她摆手,连西太后都发现了。
西太后说:“好啊,翁同和,你和他合起伙来让我钻套,你真是活腻了吧?”
翁同和惶恐地跪下磕头,说:“老佛爷息怒,臣是可怜这小女孩一片真情,才 ……”
“别说了,”西太后说,“你起来吧。我一向以为你是最老实本份的,这往后 连你我也不敢全信了。”翁同和抖抖地站起来,汗水流过脖子也不敢擦一擦。马来 诗媛一见这情景,反倒咯咯地乐起来。
李莲英在一旁呵斥,“大胆,”马来诗媛愣愣地问:“什么事我大胆了?笑也 不行吗?”
西太后啼笑皆非地问:“你笑什么?”
她说:“我笑翁大人,还是皇帝的老师呢,在你面前吓成这样,避猫鼠似的。”
翁同和的脸都变灰了,正不知怎么收场,万万没想到面对天真无邪的马来诗媛, 西太后反倒极为开人心,哈哈大笑起来,她说:“到底是山野未化的孩子,童言无 忌。你这小丫头,知不知道,若换成别人,你方才这样君前失礼罪,是要杀头的。”
马来诗媛说:“那可比刘铭传厉害多了。”
西太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她问翁同和:“你看马来,马来什么了?这名字不 好记。”
马来诗媛说:“马来诗媛。”
西太后说:“她这档子事怎么办好啊?”
翁同和说:“请太后懿旨。”
“废话,请我懿旨我问你干什么。”西太后说。
翁同和说:“时下,与洋人通婚都开禁了,汉番又本是兄弟一样……”
西太后说:“更改祖宗法制,不是小事,况且要查一查,是什么时候立的规矩 ,要从长计议。不过,念这小姑娘一片真心,这么远的路,跋山涉水来见我,我成全 了她吧。”马来诗媛这次反应很快,当即趴下来就磕头:“我一辈子都给老佛爷烧 香,祝你长寿。”
西太后吩咐李莲英:“拿点宫里的小玩意赏给她,再赏点盘缠,别白来一回。” 她站了起来。
马来诗媛说:“这就行了?你不给我写几个字呀?回去我空口说白话,刘铭传 也不会相信啊。”
西太后说:“这个自然。你不能口口声声叫他刘铭传,你既要当他的儿媳妇......”
“是孙子媳妇。”马来诗媛急忙更正。
“啊,我给弄差辈份了。”西太后说:“你就该好好学学礼仪规矩了。”
西太后走到案边,李莲英递上一张特制的龙凤纹宣纸,西太后写了几个字。太 监问:“用印吗?”
西太后说:“这又不是写字画,用什么印。”
马来诗媛说:“用上吧,万一他们不认太后的字呢?”无奈,西太后说:“依 她吧,这小丫头挺有意思的。”李莲英捧出大印,用印后把龙凤纹笺交给马来诗媛。 太后说:“你们去吧。”
翁同和和她退了出来。
翁同和都出了东华门了,仍然心有余悸,甩了一把汗,对笑嘻嘻的马来诗媛说 :“你今天可把我吓个半死。”
“也没什么事呀!西太后也不那么可怕呀。”马来诗媛却覚得挺好玩,她抱着 一个很考究的木箱子,那是西太后赏的。
“那是你今天走运,赶上老佛爷心顺。”翁同和说:“没有你这样的,连我也 卖了!你怎么能说那灵芝本来不是送她的呢?这不打我嘴巴吗?我这是欺君之罪呀! 是可以杀头的。”
马来诗媛笑道:“说真话也能掉脑袋,头一回听说。”
走到大轿跟前,翁同和说:“也多亏你是个天真无邪的山女,老佛爷才不怪罪, 反而认为你可爱,真是因祸得福啊!”
狮球岭工地搭起几座烘炉,铁匠又有了用武之地,他们在锻造铁锤和钎子,一 片叮叮之声。
山洞已凿进很深了,筑路民工仍在热火朝天地干着。李彤恩就坐在洞口,与英 国工程人员看图纸。李彤恩嘱咐工程师千万不能大意,这里地层松软,泥土中含沙 含水多,上面的岩石又很硬,他的前任没弄好,一夜之间连挡土墙都移了位,冒顶 事故出了好几起。
英国工程师说他要与地质师一起,重新探测后,决定隧道加固方案。
李彤恩说:“好”,站起来,见石超来了,就迎过去,“难得石先生有雅兴到 狮球岭隧道来访察呀。”
石超拿出一卷纸,打开,是“旷宇天开”四个大字,这是爵帅为狮球岭隧道题 的字。
李彤恩一指城门洞一样的洞口,正好凿在南坑门上方。又问有对联吗?
“有。”石超打开另一卷纸,这副对联写的是:三百丈岩腰斩辟天梯,石栈居 然人力胜神工。
李彤恩叫道,字好、联好、意境也好,刘帅已是武人中最有文采的一位了。
忽然一阵隆隆巨响,他们扭头向洞口望去,只见 洞子里浓重的烟尘滚滚涌出 来,有人惊恐地叫:“又塌方了!”隧道里工匠纷纷地外逃,秩序大乱。
“我去看看。”李彤恩把对联塞还给石超说,回头他找好石匠往洞口石壁上刻。
石超说,洞子里很危险的,有工程师管,他用不着亲自跑去吧。
李彤恩说他钻一次洞子,比我喊一百句话都管用。他向烟尘抖乱的工地跑去。
隧道里,本来不亮的电石灯照着滴水的顶板,地上落了一大堆石头,上面还有 碎石不时落下。李彤恩跑进来,捂着嘴干咳了半天,仰头看着滴水的顶板,他说一 会儿请工程师来看看,这里需要用柱子和顶板支起来,不然很危险的。
话音未落,只听一阵嘎嘎怪叫声,他仰头一看,顶板开裂了,碎石如雨。李彤 恩大叫:“快跑,要冒顶!”人们呼啦一下涌向坑口,却有两个民工呆了,双脚钉 在地上一般不知所措。已经跑出几步远的李彤恩又奔了回来,把他们两个向外面一 推,那两人刚出险境,李彤恩没来得及奔出,一声山崩地裂巨响,冒顶了,倾泻的 巨石把李彤恩堵在了里面。
人们在洞外大叫:“李大人!”“快救李大人啊!”
人们拿来锹镐,可无济于事,崩塌下来的土石方把山洞堆得满满的。
狮球岭工地出事时,刘铭传正在巡抚衙门听刘朝带禀报抚番事宜。
忽然,汪小洋跑进来说:“不好了,狮球岭隧道大塌方,把李彤恩李大人埋在 里面了。”
刘铭传一听,霍地站起来,叫道:“备马!”
狮球岭隧道坑口外,打石的声音沉寂了,开山炮哑了,所有的工序都停止了, 官员、民工们高高低低地站在山坡上,围成了好几层圆圈。
当刘铭传、刘朝带、朱丽娅等人飞马驰来时,人群圆环裂开了一道缝,刘铭传 他们跳下马,快步走来。
在一株大树下,李彤恩静静地仰卧在草坪上,双目圆睁,似在仰视蓝天白云。
刘铭传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一会,泪水遮住了他的双眼,朱丽娅见他有点摇晃, 就搀扶住他。刘铭传一步步走过来,坐在了李彤恩遗体旁,用手轻轻抹了一下,让 李彤恩闭上了眼睛,他喃喃地说着什么,没人听得清。
刘铭传恍惚听到天籁之声,还有不知从哪座山中传来的钟鼓之声,细听却又没 有了。
刘铭传的心声:“你走了,走在我前面了,今后我靠谁在这修路办实业呀!你 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你说,烂柯岭真是好地方,仙人下棋,青青黄黄几十次,一 生就过去了,你说如果死后能葬在这里于愿足矣,我说我也想占此宝地,倒让你抢 先了......这话真的应验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号啕大哭起来,那哭声震天动地。这是刘铭传为他第二次大 哭,第一次是放弃基隆后李彤恩被人构陷罢官,刘铭传为他上辯诬折,差奌挂冠而 去。这一切,现在还有半奌意义吗?
按李彤恩生前的愿望,他被安葬在基隆山 烂柯岭上。
面对大海,头枕苍山,钟鼓宝幡,通元上人领一班僧众在做水陆道场,在仙人 下棋的巨石旁,新修成了李彤恩的坟墓。墓碑上大书着刘铭传为他题写的挽联: “虫沙渺渺无非战士之魂,云水迢迢谁返故乡之榇。”
刘铭传久久地坐在墓前,如痴如呆。
让李彤恩感到慰藉的是,他虽躺在黄土垅中,毕竟听到了火车鸣笛声,他在上 海曾经破碎的梦,又在台湾连缀起来。台北铁路起始站大稻埕,正迎来通车大典。
龙旗与帅旗在新修成的车站上空飘扬,从德国购入的腾云号25吨机车喷着白烟 停在线路上,全台湾的大小官员及台北民众,筑路兵士、刘老圩铁匠、民工全都聚 在旷场上。
刘铭传的大轿来了,下轿后在汪小洋等卫兵簇拥下,缓缓走向机车,与机车旁 的洋人工程师、地质师们握手。之后他登上了腾云号前面的踏板。
三声礼炮响起来,刘铭传从石超手里接过一根金光四射的道钉,高举在手上, 说:“这是一棵金道钉,我把它钉到枕木上,台北到基隆的铁路就最后完工了!”
人群爆出欢呼声。
刘铭传说,这是中国真正投入运营的第一条铁路,全长五十七里,从光绪十三 年六月破土动工,到今天通车,我很高兴,朝廷也降谕旨对所有有功人员嘉奖,我 们不能忘记李彤恩,他和一百多位修筑这条铁路的人一样,用他们的躯体当了铺路 石,当了枕木,平均每一里地有两个人献身。我们为他们致敬、默哀吧。”
又是炮声,人们都垂下头去,刘铭传再抬起头来时,满眼是泪。
他走下机车,在官员们簇拥下来到最后留下的一根枕木旁。布政使邵友濂和提 督孙开华移正了那根枕木,石超把一柄系着红绸布的锤子递到刘铭传手上。刘铭传 蹲下去,左手扶住金道钉,右手举锤猛地砸下去,砸下去......
欢呼声、礼炮声中,刘铭传把道钉全部嵌入了枕木中,他缓缓退出路轨。一声 清脆的鸣笛声,腾云号启动,人们争先爬上后面的车厢,朱丽娅拉着蜀花坐在了最 前面,她们在不断加速的车上向车站上的人,向刘铭传招手。
火车运营成功了,煤矿却让刘铭传放心不下,他不怕任何困难,却怕朝廷有人 作梗,不出所料,他与洋人签的合作协议成了一张废纸,不但不批准,还险些被革 职。。
这天,刘铭传头上戴着矿帽在煤矿委员张士瑜陪同下来到八角煤矿坑口视察。 石超看着笨重的煤斗车从坑道里推出来,待张士瑜走开,便说:“这样下去,会亏 损日重。”
刘铭传说,有什么办法,我们与洋人都签好协议了,但写得明明白白,待朝廷 批准后方能生效,否则是废纸一张嘛!可朝廷一口咬定他不奏明请旨,擅行开办! 就是这一张废纸,差点把他交部严加议处。上谕里先是将他革职,后来加恩改为革 职留任。此前他已三次请求开缺,不准开缺反倒处分……咋天他已写好了第四个请 求开缺折!
石超说,这是台湾人没福气呀!利用洋人资本和技术办我矿山、铁路,这是富 国之捷径,这样讨便宜的事都行不通,我敢断言,中国还将继续衰亡下去。”
“你不要乱讲,隔墙有耳呀。”刘铭传说,一个人为官,很难事事如意,但求 无愧我心就够了。
石超说:“你把台湾治理成这样子,连朝廷都没想到,我想你肯定想急流勇退 了。林维源他们商量要给你立德政碑呢。”
“这可不行,”刘铭传说:“做点为官本分内的事就是德政了?那也太可怜了。 我眼疾日重,又有咳血的毛病,正好借此机会收兵了。”
二人扔下矿帽,告别了矿上张士瑜等,从山路往下走去。
刘铭传、石超向停在官道上的轿子走去时,冷丁从树后转出一个穿旗人服装的 少女,笑嘻嘻的,原来是马来诗媛,她显得比从前更漂亮更成熟了。他二人都惊讶 不止。
石超说:“马来诗媛,你失踪快一年了,你到哪里去了?大家都以为你-------” 他突然顿住了。
“以为我死了是不是?”马来诗媛用挑衅的目光看着刘铭传说,“大帅一定不 希望再见到我了是不是?这可由不得你了。”
刘铭传问她到底去哪了?闹得濂花勇也找上巡抚衙门要人。
“去了北京,”马来诗媛说,“不信吗?”
“那是你去的地方吗?”刘铭传摇头不信。
“我不单去了北京,还进过紫禁城呢!”马来诗媛不无骄矜地说,“我到过长 春宫,那个老太婆,啊,就是你们的老佛爷对我可好了,是她请我去的。我穿的旗 装就是她赏的!”
刘铭传看了石超一眼,说:“她可能疯了。”
“你才疯呢!”马来诗媛收起笑容,面孔一扳,突然叫道,“刘铭传接旨听宣!”
这回石超也说:“她是疯了。”他挥挥手,示意汪小洋把她拖走。马来诗媛说 :“刘铭传你不接旨,你可是欺君之罪呀。”她从怀里拿出一个黄缎包,打开来, 里面有一张龙凤纹笺,她抖开来让他们看:“你们睁眼看看,这是不是西太后的字? 字儿就算你不认得,这方大印总不是假的吧?”
石超凑近一看,确是皇家特有的龙凤纹笺,那“同治”的印玺,更是太后独有, 是真的无疑,这可真的神了。
刘铭传忙凑过来看,也傻了,口中说:“臣刘铭传领旨”,立刻跪下来。
马来诗媛忍不住得意地笑,点手叫石超:“你过来,你给他宣读太后圣旨。” 石超纠正她,叫懿旨,不叫圣旨。
“管它叫什么旨,叫旨,就说一不二,你总得照办吧?”马来诗媛把龙凤纹笺 递到石超手中。石超念道:“著刘铭传准许马来诗媛与汉人通婚,至于向例,著该 员查清利弊具奏,另议,钦此。”
刘铭传真是目瞪口呆,半晌才说:“你为这事讨来一道懿旨?你为这事见到了 老佛爷?”
马来诗媛得意地哂笑:“这有什么稀奇吗?”
石超说,这真是匪夷所思啊!
刘铭传爬起来,问:“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混进宫里去的?是什么人引见?连 我想见西太后也是难如上青天,你可真神了,叫人无论如何不敢相信。”
“那你就别问了,不该你问的别问。”马来诗媛说:“你现在不会再左拦右挡 的了吧?我该是你家的孙子媳妇了吧?”
“那是。”石超忍不住笑道,“且是皇封。”
刘铭传却说他还是信不实。他要写信到京城朋友那里证实一下,这非同儿戏。
“那你去问好了,你去问帝师翁同和,是他引荐我进宫的。”马来诗媛说: “你必须告诉我,刘朝带在哪里。”
刘铭传说:“他在抚垦局,整天在山里同番人打交道,一时说不准他在哪。”
“那我自己去找。”马来诗媛夺回懿旨,上了她的马,驰远了。
石超摇头说:“神奇之至!”
刘铭传说,真是不可思仪。他总疑心有诈。
石超说:“只要有机会见到西太后,其实讨来这张纸,并非难事。你得承认, 马来诗媛真是不得了的人,你能有这样的孙子媳妇入门,是一大幸事呢!”刘铭传 不住地摇头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