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之信独揽兵权后,更加猖獗,江西将军舒恕及都统莽依图,率兵救援广州,反被他用炮击退。
总督金光袒及巡抚佟养巨也与尚之信相勾结,并通报关之括,吴三桂则封尚之信为辅德亲王,命他助款充饷,同时还派手下二名将军来代理金光袒和佟养巨的职务。
尚之信得知这个情况暗想:吴三桂如此这般催粮催饷,分明是要来控制于我。于是,他忙与金光袒商议,随后秘密地背叛了吴三桂,投降于清廷。等到关之括派的人来到广东时,尚之信立即把他们拘捕了起来。
当尚之信秘密叛变的时候,吴三桂还全然不知,因此,他还想调尚之信的军队来援助江西、湖南战场。
吴三桂派吴世琼前往广州,可谁知吴世琮一去杳无音信,于是,他只好派汪士荣率领十几名护卫前往广州查看究竟。
汪土荣近年来由于东奔西跑,积劳成疾,竟越发瘦得可怜。他自视才智超人,可吴三桂却只将他当信使使用。夏国相也明知他足智多谋,却不肯在吴三桂跟前举荐。他原以为战事一起,便可叱咤风云,显赫一世,虽料棋失一着,全盘皆输!一下子他就又从大红大紫的祥云上坠入万丈深渊!可现在已年过四十,仍一事无成。
因此,汪士荣在马上茫茫四顾,不知何时可以解此愁肠,何时能够东山再起,再创一时辉煌!
进了五羊城,已是申未时分。驿馆的官员们正坐在天井里喝茶下棋,摆龙门阵,见汪士荣风尘仆仆地进来,连忙起身来拱手相迎。为首的还走上来打千问安:
“汪大爷,一路好辛苦!自上回与世琮郡工走后,怕有二三年了,怎么这会儿才来?听说你做了大周国的首席军师,在大周王面前大红大紫,不请大伙儿乐乐?”
“世琮郡王也住在这里么?”汪士荣脸上一红,马上镇定下来,一边将马鞭子丢给从人,一边说道:
“请快点禀报,说我有要事求见!”
驿官笑道:“瞧大爷急的,他虽明面说住在这里,其实十天里头也难得在这里住上一夜。不是在仙楼,就是花市,再不然就去春柳巷胡大姐那儿……”
汪士荣听着,气得两手发凉,前边将士浴血奋战,连红米饭、番薯都吃不饱,催饷的人却在此眠花宿柳!
他想了想,气馁地摆摆手,说道:“那就免了这一层儿吧。请驿官禀知你家王爷和总督金光袒,说我明儿请见。”
汪士荣略略吃了几口饭,觉得身子十分困乏,便至西厢屋和衣倒下,也不点灯,只将那枝玉萧握在手上抚弄。
此时月影透窗,明亮如洗,多少往事涌上心来,再难入睡。
这支萧是表姐送给他的。他出外游学做官多年,从未离过身。
康熙元年回家时,表姐已经嫁给大哥。他后悔莫及,但又无可奈何。当时,一心为财的大哥,出外贩盐。在杭州另立门户,娶了一大群姬妾,五年里只回家住了两夜,每一次也只不过丢下一些银子便又去了。
他内心一直为表姐的命苦而痛心。
“兄弟还带着我的玉萧……”回家当晚,嫂嫂洗涮完毕,便过西厢屋来,盯着汪士荣手中的玉萧叹道。
“你和我总有一天会白了头发,会老死,只有它永久是旧模样……”
汪士荣看了看嫂嫂起了皱纹的眼圈有些发红,便又感叹道:
“到那时,我入黄土,你进香坟,我们虽死不同穴,我必将此萧一截为二,你半根,我半根……”
说至此,二人已泪如泉涌,情不自禁地抱在一起抽泣。
哭了一会儿后,二人不觉相视一笑,随即就紧紧地亲吻在一起。
汪士荣轻轻地抱起她放在床上。
很快,两个人就赤条条地缠绞在一起。
正当他们忘情地享受着初尝禁果的至乐欢爱时,却突然传来一声炸雷;
“好啊!一双儿全拿了!”虚掩的房门突然“吱”地一响,一闪身进来一个人,并又随手掩上了房门,把栓儿带上。
两个人当时就是一惊,一看来人非是别人,正是后娘。她那时还不到二十岁,长得风华月貌,挺惹人喜欢。她是前一年才被父亲娶回家的,父亲已风蚀残年,她不守活寡才是怪事!
二人赤条条地呆在床上,穿衣也不是,不穿衣也不是,呆呆地看着后娘。
后娘冷笑一声啐道:
“我说大奶奶今儿个这么欢天喜地,走起路来脚步都带着风,连戏也不去看,敢情好,原来拾了个大元宝揣在怀里!二少爷,我虽进你汪家不久,也知你老太爷脾性儿,这事让他知道了,会不会气死呢?”
汪士荣和嫂子都吓了一跳,今晚不是都看戏了么,这女人怎么半道儿溜回来了?正想着,嫂嫂也不顾羞耻,赶紧从床上爬起,脸朝后娘双膝跪下,流泪哀告:
“……太太,这都是我的不是,好歹瞧着饶了我们……”
汪士荣无奈也只得双膝跪下。
“……娘,任凭如何责罚我,只别告诉父亲,他是有岁数的人了……”
后娘痴痴地望着汪士荣,半晌忽然“噗哧”一笑:
“亏你出去这些年,连这点子才学也没得?陈平报嫂,我家有了陈平,我欢喜还来不及呢!”
说着,便走进二人,顺手在汪士荣脸上捻了一把:
“不过好事儿不能只大奶奶独个儿占了,有道是见一面儿,分一半儿,我这活寡妇既瞧见了,须抽个头,大家平安……”
说着,顺手把二个人都轻轻按倒在床上,并迅速把衣服脱光,上了床,骑在汪士荣身上。
汪士荣本也是个好色之徒,每见到姿容出众之人,都会多看几眼,何况后娘也长得特别标致。汪士荣看了看两个女人,觉得这是一个人人都能相处无事的最好解决办法。
于是,三个人六目相对,会心地笑了。
三人这番乱伦,不久便被老父亲发觉了。
那是一天午后,老头儿午睡醒来,颇觉寂寞,宠妾又没在身边,于是信步来到西厢房儿子的卧房,想找儿子聊一会儿。
房门儿虚掩着,老头儿也没打招呼,推门就进去了。
眼前的景像使老头儿惊呆了!
三个人赤身裸体地扭在一块儿……
老头儿当场就昏倒在地。
不到一个月,老头儿就一命呜呼了。
就在老头儿下葬后的第三天夜里,汪府起了一场大火,整个庄园烧为一片灰烬。
汪士荣侥幸逃出,奔往贵州。
汪士荣想着这些往事,只觉得酸甜苦辣成五味俱全,堵在胸中,无处倾吐。
他下意地把萧举到口上,呜呜咽咽地吹起自家创制的《渭河夜》来。
“好曲子!”窗外忽然有人说道,士荣兄有何不快意的事情,吹得人满心凄凉,欲听不忍,欲罢不能?”
“是谁?”汪士荣一翻身坐起问道。
外面那人也不答话,门轻轻一响,独自秉烛而入——身着褚黄龙袍,头戴士梁晚族冠,脚蹬粉底皂靴——竟是尚之信星夜而来!
汪士荣正要找这位素以狠毒奸诈出名的王爷,求他发兵援救湖南,谁知他却这时候来了!
“王爷!”
“什么王爷!”尚之信双手按住惊愕的汪士荣,笑道:
“今夜你是汪先生,我是尚之信,愿以朋友之道相处!”
说着,满面含笑地在对面坐下。
汪士荣惊疑不定地坐了,问道:
“王爷,您这……”
尚之信敛了笑容,喟叹一声道:
“先生,我是久仰你的高才,只是家无梧桐树,难招凤凰来,目下战局窘况,想来你比我明白,我到此是想求教于先生!”
汪士荣的心,“噗”地一跳,随即笑道:
“王爷,晚生何敢当这‘请教’二字?”
尚之信摇头苦笑道:
“这也难怪你——只因这里的兵难,我不得不以礼待人,其实这是我的本心。但既有这个坏名声儿,就不能怪人家疑心我,我心里也是很苦的啊!”
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卷纸来,说道:
“你瞧瞧这个。”
汪士荣疑惑地接过,就着灯烛展读,刚一触目,便惊呼道:
“呀,这是朝——”
“禁声!”尚之信机警地朝外望望,低声道:
“正是朝廷的旨意,我三个月前已修表朝廷,请求归降,这朱批谕旨半个月才由傅宏烈处转来的。”
汪士荣默然不语,他不能说话……这位已降清的狡诈之徒难保不杀自己邀功。
房子里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四日对视,都在揣测对方的心思。
良久,汪士荣怅然若失地将诏书还给尚之信,说道:
“如此说来,吴世琮已为王爷软禁于此。我汪某也听任王爷发落。”
“哪里!”尚之信哈哈大笑,“你怎么与吴世琮酒囊饭袋之徒相比?我若禁你,只是一句话的事,何必亲自来访?你来看——如今的情势,耿精忠已降朝廷,王辅臣拼命往西,不肯东进,孙延龄受制于傅宏烈和我,毫无作为。但我若援救,孙延龄一定来抢广东地盘。吴三桂一边在湖南与朝廷打仗,一边又打我的算盘。天下大势如此,盼先生救我!”
汪士荣听得怦然心动,血涌上来,满面潮红,口中却嗫儒道:
“王爷既已归清,我还有何话可说?”
“先生还是信不过我尚某的哟!”尚之信笔道,“目下康熙与吴三桂在岳州已打红了眼,成了两败俱伤之势。福建耿精忠虽不是真心降清,可他没有兵,也是枉然,三处人马,惟有我未损丝毫。呃——自古以来,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先生其有意乎?”
汪士荣的目光在烛影中一跳:尚之信素有凶悍之名,曾几何时,他在五华山与吴三桂密谋保藩反清且被目为奸诈之徒,如今看来,竟是雄才大略!难道自己一身的功名事业,要在此人身上?
汪士荣想着,蹙起双眉慢慢将萧举至唇边,一曲《破阵子》拔空而起,忽又跃入深谷,甚是凄凉悲壮。
尚之信先是一愣,接着微倚着椅背沉思细听。
良久曲终,汪士荣方不紧不慢地说道:
“今王爷虽无损伤,但是西面受制于傅宏烈、孙延龄,东面又受制于杰书,这便是单丝不成线,孤掌难鸣。岳阳大战一结束,吴三桂胜,治你不援之罪。王爷虽有雄师劲旅,却蜗居于此,也难成大业!”
“哦!”
“若能乘此不胜不败之际,与王辅臣联合,静待岳州会战残局,南北夹击,大功可成。不知王爷以为何如?”汪士荣双手一合。
“好!”尚之信击掌赞道,“只是谁能担此重任呢?”
“只有我亲自去一趟了。”
“谢先生!”尚之信不禁狂喜,竟自起身一躬身到地。
“慢!”汪士荣慢悠悠地说道,
“王爷这边也不要闲着,先不动声色地拿掉孙延龄和傅宏烈这两颗钉子,待岳州战事一有眉目,出兵时便没有对手了。”
尚之信被他说得心急难耐,略一寻思,又感到有点犯难。孙延龄奸猾狡诈,见势不妙早就缩了头,傅宏烈又是个硬头钉子。怎样才能“不动声色”呢?
汪士荣已猜到尚之信的心思,立起身来笑道:“粮食!王爷,孙延龄守在窝里,不单是畏惧朝廷,害怕王爷吞了他;还有一个紧要原因,他已缺粮!若用粮饷诱他,便可致他于死地!傅宏烈也缺粮,他是我结拜兄长,再没有不信的,我写封信给他。可让吴世琮一并去办。”
当下二人密仪直到深夜,汪士荣第三日便启程向陕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