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惊变》第四章 马嵬之变(3)


但总有叛徒不是?比如晚年失去玄宗信任的陈希烈,心怀怨望,就与同样怀有怨望的张均、张垍兄弟一起投降了叛军。张垍是玄宗的女婿,按说不应如此,但由于玄宗有一次跟他说要任他为宰相,结果却失信,所以张垍心里也十分不快。于是安禄山任命陈希烈、张垍为宰相,其余朝臣也都授以官职。

当然,也有烈士,洛阳陷落之后有若干就义的官员,其中还包括后来奸相卢杞的父亲卢弈,但长安陷落后,这样的官员却少有,死的也都是“被动烈士”。也许出人意料,真正死难的人非是什么官员,也不是什么有身份地位的人,而是一名梨园弟子。雷海清,这位宫庭乐工,忍不住心中的悲愤,掷乐器于地,西向恸哭,被安禄山肢解而死。古时人们看不起伶人,雷海清死后是连唐书的忠义传都进不去的,因为他没有官职,然而他却是真正值得敬佩的烈士。“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只怕太宗地下有知,也会苦笑了吧。

此外,叛军进入长安后,除了烧杀,还要抢掠。由于安禄山听说长安城陷时,百姓们曾趁乱盗窃府库中的财物,于是在攻克长安后,命令部下大肆抢掠三天,将百姓的财产抢夺一空。而后又命令官员审讯,哪怕一点财物都穷追不舍,就这样大肆搜捕,株连了很多人。这种情况下,自是民不聊生,因此百姓们思念起大唐王朝来——可是,当初玄宗好心留下的府库,难道不是他们贪财抢掠的么?这些“愚民”,体会不到玄宗的深刻用意,只顾自己眼前利益,他们也不想想,一旦叛军到来,这些财物难道能留得住么?说来也是有些“罪有应得”。尽管他们从来都是受害者,都是我们课本上同情的对象,但他们确有愚昧之处。由此可见,提高全民素质是多么重要……当然,即使他们不抢,叛军也仍然不会放过他们。

由于占据两京,占据优势,一时间,叛军势力大盛。不过,和迟迟不去进占长安一样,安禄山占据长安之后,仍是不思进取,沉迷享乐,“以为得志,日夜纵酒,专以声色宝贿为事,无复西出之意”。而叛军内部的将领也都刚猛有余,智谋不足,没有人向安禄山提议西追玄宗,所以玄宗后来安全地逃入蜀地,太子北上也没有什么危险。《新唐书》载:“甲戌,安禄山寇扶风,太守薛景仙败之”。那是后来李亨即位后的第十天,直到此时安禄山才想起来“宜将剩勇追穷‘寇’”,实在有点晚了。

总之,长安的皇宫中,皇帝走了,百姓来了;百姓走了,叛军来了。一百多年的金碧辉煌,终于随着世势的混乱变迁而物是人非……

三、“哗变”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
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不用说,一提起白居易《长恨歌》中的这一段谁都知道,玄宗出逃整个事情的高潮部分到来了。也就是马嵬之变。

不妨先说下这次事件的名称,由于是在马嵬坡发生的,自然就叫“马嵬坡之变”,有的是把“坡”字去掉,又因为确切发生在马嵬坡的马嵬驿(驿站),所以也有人称为“马嵬驿之变”。还有不用“之变”而用“兵变”的,当然也有说“事变”的。对于一次事件有这么多不确切的叫法,这只怕在历史上也是少有。地名上无所谓了,着重的是“马嵬”二字,至于那三个“变”,其实要说区别,也不很大,只不过“之变”似乎包括的面更广一些,所有变故都可以称为“某某之变”,只要确实变了就行;事变则是“事之重大而有非常之变者也”,即突然发生的重大政治、军事性事件,比如战争及天灾流行之类;兵变顾名思义,当然就是用“兵”来“变”了,此外还有一个“哗变”,意思是“部队叛变;两个以上下级军事人员反抗或攻击其上级的公开行动;有时也指非军事性质的反抗或攻击”。对于这次事件的称法,其实也没必要死钻牛角尖,虽然它几个定义都还算符合,但感觉用“之变”更好一些,因为它还达不到“事变”那种重大程度,兵变感觉意思就差了,而从表面来说,用哗变则最为贴切,但这个词往往单用,或者是作谓语。总之,本文为统一起见,一律称为“马嵬之变”。

㈠、谁是幕后黑手?

且说玄宗从皇宫中逃出来,走过便桥后,杨国忠派人放火烧桥,玄宗不忍心,说:“士庶各避贼求生,奈何绝其路!”我们逃走,也得让别人逃走。于是就把高力士留下,让他把大火扑灭后再跟来。杨国忠的想法是,万一有敌人追过来,烧断桥梁至少可以延迟一下时间。玄宗并非不明白这个道理,当时叛军是否追来他们也不清楚,所以肯定要为此担心,但玄宗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想到要让百姓也有逃生之路,也堪称有德之君了。事实上如果安禄山大军真要追来,一座桥梁应该难不倒他们,确实也只是延迟时间这样的作用,但对于逃难的百姓来讲,这就可以要了他们的命。再次让我们为玄宗这迟到的清醒感叹一声。

可惜他的好心并未给他带来好运。玄宗派宦官王洛卿先行,告诉咸阳县要提前作好准备(玄宗大概还没进入角色,这是出逃,不是出游)。然而,“食时(食时者辰也)”的时候,皇帝一行人抵达咸阳望贤宫,而王洛卿与咸阳县令都已经逃跑了。宦官去征召,官吏和百姓,没有一个人来。到了中午,玄宗还没有吃饭,“天将午,饥肠响如鼓”,玄宗长这么大估计也没这样挨过饿,于是杨国忠就亲自去买胡饼献给玄宗。一看皇帝放下架子肯吃这些山珍海味以外的东西,便有百姓来进献粗饭,并掺杂一些麦豆之类的东西,饿的发慌的皇孙们争着用手抓着吃,不一会儿就全吃光了,可是这样还没吃饱。玄宗按价钱付给百姓们,并且慰劳众人。此情此景,不免凄凉,大家都有些伤心,于是就流泪涕泣,惹得玄宗也忍不住哭出来。这时有一位名叫郭从谨的老人,进言道:“安禄山一直以来包藏祸心,阴谋叛乱已经很久了,其间曾有人到朝廷去告发他,但是陛下却常常把这些人杀掉,终致安禄山奸计得逞,而陛下只好逃出来。所以先王务求延访忠良之士以广视听,就是这个道理。我还记得宋璟为相的时候,敢于犯颜直谏,所以天下平安无事。但从那以后,朝中大臣都忌讳直言进谏,只是一味地阿谀奉承,取悦陛下,所以,宫门之外所发生的事情,陛下都不得而知。草野之臣早知道会有今日,但由于宫禁森严,区区忠心无法上达。如果不是安禄山叛乱,使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我又怎么能够见到陛下当面诉说呢!”从这些话来看,这位老人即便不是饱学之士,但至少是位有学问的老人,之所以没有当官,很可能是当年某位落第书生。玄宗听后,说:“这都是我的过错,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玄宗安慰了一番之后,郭从谨便走了。不一会儿,负责皇帝吃饭的官吏终于给玄宗送饭来了,玄宗先让随从的官吏吃,然后自己才吃。固然玄宗先人后己值得表扬,但也要考虑到他先前是有那几个胡饼的铺垫的,不然就算玄宗是做样子,大臣们也不敢把皇帝饿坏了。大臣们是吃完了,可是还有士兵没饭吃,玄宗又让士兵分散到各村落去寻找食物,约好在未时集合,继续前进。快半夜的时候,到了金城县,县令和百姓都已逃走(当时逃的人很多,就是跟随玄宗的官吏当中也有,比如宦官袁思艺,就借机逃跑了),幸而食物和器皿都在,士兵们才能够吃饭,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并未吃饱,否则也不会心怀怨望了。在驿站中,没有灯火,累了一天的人们,此时谁也顾不上身份上的差异,不管贵贱,都互相枕藉而睡。这便是玄宗出逃第一天的悲惨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