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惊变》第七章 大会战(7)


十二月二十九日,达奚珣等十八人在长安西南独柳树下被斩首,陈希烈等七人则被赐死于大理寺,其它那些人则是该贬的贬,该打的打。按说张垍、张均兄弟的罪不轻,但肃宗顾念他们的父亲张说,也算对他有救命之恩,所以想免去他们的罪过,就向后来已回来的玄宗求情,但玄宗其它人都无所谓,对张氏兄弟却是恨之入骨,说;“张氏兄弟投降叛军,都被委以要职。张均还在叛军面前诋毁我们家里的事,罪不能赦。”肃宗叩头再拜:“我如果没有张说父子的保护,就没有今了天。我若不能救他们兄弟,魂如有灵,我又有何面目在九泉之下去见张说!”说着伏地流涕,是很卖力的求情呢。玄宗让人把肃宗扶起来说:“因为你的请求,就将张垍流放到岭南;张均罪大,不可饶恕,你不要再给他求情了。”通鉴的记法是张均被杀,而张垍则流于岭南,但按旧唐书的说法则是前者被流放,后者死于贼中,但又有地方说是两人都没死,不知出自哪里。总之又是一个有出入的地方,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张说的儿子中至少有一个在唐朝秋后算账的时候活了下来。

但很快,肃宗便得知严厉所带来的麻烦了。在众多接受过伪职的官员中,只有张万顷因为保护了百姓而不加问罪,其余的人按那些坐着不怕站着腰疼的人来看,就是受到了应有的处罚。不久有人从叛军中回来说:“跟随安庆绪在邺郡的唐朝诸臣,听说广平王赦免了陈希烈等人,都十分痛心悔恨自己失身叛国。后来得知陈希烈等人被杀,就不再这么想了。”肃宗听后,好生后悔,但已经晚了,如果他要是把所有那些大臣都杀了,情况就更糟了。

司马光先生在此大发议论,说为人臣者如果遇到这种事情,就该死节才对,但他们贪生怕死,肃宗对他们六等定罪是应该的,又何必后悔呢?反正司马光高高的坐在宋的朝堂之上,哪里能体会到那些大臣的心情呢?千古艰难唯一死,如果真是那么好办,怎么这么多人,也没见几个是真正自杀的呢?只怕的确不好办,因为都拖家带口,万一家人遭殃可如何是好?所以烈士可敬,值得学习,但大多数的人被迫任伪职,只要不去主动帮助叛军,问题也不大。至于肃宗后悔,是从一个政治家的角度来看,这件事的后果是使那些本有心回来的大臣们坚定了跟随叛军的决心,这于唐朝来讲是损失。但如果不罚,等于是纵容,不能起到国法的作用,罚了就是这样的结果——大约是罚的太早了,如果等完全平叛呢?那也不行,过了多少年的事情,秋后算账就差不多了,如果隔三秋再算账,这账就算不清了,而且那样显得也不大合适。

于是,次年六月十八日,肃宗下诏说,对于三司没处理完的那些官吏,全部免罪释放,被贬谪降官的人保持原有的处置。

十月二十九日,叶护带领着回纥军队从洛阳返回来,肃宗命令百官到长乐驿去迎接,然后又在宣政殿设宴招待叶护。叶护说:“军中缺少战马,请让我把军队留在沙苑,自己回国取马,然后为陛下扫除范阳残余的叛军。”肃宗很高兴,对叶护重加赏赐,然后让他回去。但回纥人的热情是有条件的,十一月十五日,肃宗任命叶护为司空,封为忠义王,并答应每年赠给回纥丝织品二万匹。十一月,广平王和郭子仪从洛阳回到了长安,而后来任东京留守的是又是那位虢王李巨。肃宗慰劳郭子仪说:“吾之家国,由卿再造!”这个评价很高了,只是这么高的评价,大约有些令郭子仪害怕。

㈢、玄宗归来

下面的重头戏,当属玄宗回到长安。

十一月二十二日,玄宗到达凤翔,随从士兵有六百多人,玄宗让他们把兵器都交到凤翔的武器库中。玄宗此举的意思是自己绝不是来和肃宗争位的,所以提前就缴械了。肃宗则派出三千精锐骑兵去迎接。十二月初三,玄宗到达咸阳,肃宗准备了皇帝的法驾迎接玄宗。这一天肃宗没有穿皇袍,而是穿了紫袍,远远望见玄宗所在的望贤宫南楼,下马来急趋于前,伏身下拜。玄宗这时也从楼上下来,抚着肃宗哭泣,肃宗手捧着玄宗的双脚,也呜咽不已——真是一幅父慈子孝的温馨画面啊,本来想质疑一下其真实性,当然其中确有做戏的成分,这么中规中矩的父慈子孝就是做给别人看的,不过玄宗、肃宗父子二人也有一年多没见了,相互总还是会惦念一下的。排除两人利益的交叉点上兴许会存在冲突,毕竟父子天性,何况玄宗在一切方面上都让步了,肃宗完全可以放下心来大表一番孝意。玄宗向左右要来了黄袍,亲自为肃宗穿上,肃宗伏地叩头,坚辞不受。玄宗说:“天命人心都归于你,如果你能让我安度晚年,就算你尽孝了。”肃宗推辞不过只好穿上了黄袍。这时外面的百姓们见此情景都高声欢呼起来。肃宗命令士兵们散开,让千余人进来谒见玄宗。这些人说:“我们今天重又看到二圣相逢(按:意为大唐兴复有望),死也无憾啊。”玄宗不肯住在正殿,说那是天子住的地方,他是太上皇,理应搬出去。肃宗坚请,不过最后还是同意了。到了吃饭的时间,肃宗亲自扶玄宗上殿,这时尚食官进上食物,肃宗亲自品尝后才献上去给玄宗吃——这个莫非是肃宗向玄宗证明饭里没毒么?不过玄宗也不会有此担心吧,众目睽睽之下,就算肃宗真想毒死他,也不会选这么个场合。这应该是肃宗为了表示孝顺,所以自己先尝。这个道理大约与黄香温席、亲尝汤药是一样的。第二天,玄宗要从行宫出发了,肃宗亲自驯马之后才把马奉给玄宗。玄宗上了马,肃宗亲自去牵马,走了几步,被玄宗制止。然后肃宗又骑马在前面引导,不敢走专供皇帝马、车驰行的驰道。见到儿子这么孝顺,玄宗放下心来,对左右说了一句:“吾为天子五十年,未为贵;今为天子父,乃贵耳!”五十年的皇帝,却不如现在做太上皇的感觉尊贵?想想也是,给自己引路的便是皇帝,别人谁又有这等待遇?不过这得有个条件,就是皇帝得听话才行,所以乾隆的太上皇做的就很逍遥自在。本来玄宗希望自己能够这样度过晚年,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只是可惜……当时左右的人听到玄宗这句话后,都高呼万岁。咸阳离长安很近,所以不多时玄宗一行已经由开远门进入了大明宫,先是驾临含元殿抚慰百官,然后又到长乐殿中拜祭宗庙,恸哭了很久。当天,玄宗便到兴庆宫居住。这倒没什么问题,反正玄宗也不是皇帝了,确实不宜住在大明宫中,而兴庆宫本是玄宗还做着临淄王时的府邸所在,于开元二年修成兴庆宫,本也算是玄宗喜欢呆的地方,不过看通鉴的话,似乎也并没有经常前去。回来后,肃宗曾多次上表请求归还帝位,他自己仍然回到东宫去当太子,玄宗不答应。其实,真正能像子鱼(春秋时宋襄公的哥哥,他的论战也很有名,是为“子鱼论战”)那样归还君位而无危险的人能有几个呢?十二月二十一日,玄宗在宣政殿把传国宝册授给肃宗,肃宗痛哭流涕地接受了,从此皇帝大权紧紧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