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殡之后,皇帝宜于别所视军国大事。其服轻重,悉从汉制,以日易月。园陵制度,务从俭约。”
贞观九年(635年)五月庚子日,太上皇李渊走完了人生最后的旅程,崩于大安宫的垂拱前殿。群臣上谥曰太武皇帝,庙号高祖。钦天监奏请择日安葬大武皇帝于献陵。为了表达孝心,太宗下诏道:
“山陵依汉长陵故事,务在崇厚。”
安葬期在十月,工期紧,任务重,要建成汉高祖那样的陵墓规模根本不可能,秘书监虞世南上疏道:
圣人薄葬其亲,非不孝也,深思远虑,以厚葬适足为亲之累,故不为耳。昔张释之有言:‘使其中有可欲,虽锢南山犹有隙’。刘向言:‘死者无终极而国家有废兴,释之之言,为无穷计也。’其言深切,诚合至理。伏惟陛下圣德度唐、虞,而厚葬其亲乃以秦汉为法,臣窃为陛下不取。虽复不藏金玉,后世但见丘垄如此其大,安知无金玉邪!且今释已依霸陵,而丘垄之制独依长陵,恐非所宜。伏愿依《白虎通》,为三仞之坟,器物制度,率皆节损,仍刻石立之陵旁,别书一通,藏之宗庙,用为子孙永久之法。
奏疏递了上去,太宗不理,虞世南再一次上书谏道:
“汉天子即位即营山陵,远者五十余年,今以数月之间为数十年之功,恐于人力有所不逮。”
虞世南再次上疏,太宗只得将他的意见交由有司讨论。汉高祖陵高九丈,有些太高,若给上皇起“三仞之坟”又未免太低,最后经房玄龄提议,按照光武帝原陵高六丈的规模,筑成献陵,作为太上皇最后的安息之所。
冬十月庚寅这天,葬太武皇帝于献陵,太穆窦皇后附葬。献陵位于京兆三原县东之十八里,座北朝南,山林环抱,陵前后各有一对石虎,南门有一对石犀牛和华表。
太上皇病重这年,陇右山崩,大蛇多次出现,江淮、山东等地,洪水为灾。太宗颇为忧虑,又不愿公开讨论此事,于是召来博学多才的虞世南,让他谈谈对这些异常天象的看法。虞世南看问题比较务实,回奏道:
“蛇应当在野外,如果进入市镇,便是怪事。如今蛇出现在山泽,深山大泽必有龙蛇,不足为怪。山东足雨,虽然是常事,但若下雨过多,恐怕有冤狱,应当审查在押罪犯,以符合天意。妖不胜德,只有修德才可以消灾。至于山崩,自古就有这种现象,不足为奇。”
太宗听了这话,深以为然,当即也做了一番自我反思:
“朕年弱冠,举义兵,年二十四平天下,未三十而居帝位。自谓三代以下拨乱之主,莫有逾之者。又自以为骁勇如薛举,鸷猛如金刚,皆为朕破灭;窦建德跨河北,王世充据洛阳,足为劲敌,悉为我所擒。及逢家难,复决意安社稷,遂登大宝,又降服北夷,征服西域。因之颇为自矜,或轻天下士,此为朕的过错。”
虞世南拱手道:“臣闻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愿陛下抚民以静,对四夷爱之如一,召天下士,喜纳忠言。勿以功高过古人而自矜伐,勿以太平渐久而生骄怠,慎终如始,则天下幸甚!”。
太宗正色言道:
“秦始皇平六国,隋炀帝富有四海,既而骄逸,毁于一旦,我何得自骄!”
虞世南告辞走后,太宗觉得心里还是不得劲,他寻思来寻思去,太宗当即叫近侍召来房玄龄,对他说:
“太上皇也入土为安了,朕想下一步该整理整理太上皇的起居注,修一部《高祖实录》,由你来牵头。”
房玄龄拱手道:“臣一定尽心去做这件事,给事中许敬宗、著作佐郎敬播都是修史方面的专家,可以让他们加入进来。”
太宗对由谁来修史不太感兴趣,但最想看到的是高祖的起居注,想看看高祖在玄武门事变前前后后都说了些什么。
“玄龄啊,”太宗试试探探地问,“朕想看看太上皇的起居注,不知道行不?”
太宗这一说,房玄龄算明白了皇帝要修国史的主要意图,便迟疑地答道:
“自古帝王不能自观国史,此事非同小可,是否叫群臣议论一下?”起居注记录君主的言行,善恶必书,若帝王自观,势必引起一些不良的后果,影响历史记录的公正性,这一点太宗明白,只得挥挥手,让房玄龄下去找几个大臣“议”去了。
太宗要看高祖的起居注,此动议一出,当即遭到一片反对之声。当天,谏议大夫朱子奢就上表,表示反对,其上表曰:今月十六日,陛下出圣旨,发德音。以起记录居书帝王臧否。前代但藏于史官,人主不见。今欲亲自观览,用知得失。臣以为圣躬举无过事,史官所述,义归尽善,陛下独览起居,于事无失。若以此法传示子孙,窃有未喻。大唐虽七百之祚,天命无改。至于曾元之后,或非上智,但中主庸君,饰非护短。见时史直辞,极陈善恶,必不省躬罪己,唯当致怨史官。但君上尊崇,臣下卑贱,有一于此,何地逃刑。既不能效朱云廷折,董狐无隐,排霜触电,无顾死亡。唯应希风顺旨,全身远害。悠悠千载,何所闻乐!所以前代不观,盖为此也。
朱子奢的上表虽然语气婉转,但却从各个方面指出皇帝自观国史的危害性。太宗怕执意要看影响不好,只得暂且放弃了要看起居注的企图,只是一再私下叮嘱房玄龄,要多从正面反映“玄武门事变”的前后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