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宴的都是三品以上的重臣,见皇帝赐字,都趁着酒意上去从皇帝手里争抢字。散骑常侍刘洎情急之下,登上御座,一把从皇帝手里把字幅抢了过来。众人扑了个空,一齐上奏道:“刘洎登御床,罪当死,请付法!”
刘洎也很害怕,手攥着字幅不放,哀怜地看着太宗,太宗大笑道:“昔闻婕妤辞辇,今见常侍登床。”
魏征个子不高,相貌平平,但他以渊博的学问,丰富的经验,高明的见识,处处规谏和影响太宗。太宗虽然对他有些无可奈何,但毕竟知道魏征是一个热血滚滚的忠臣,所言所行都是为了江山社稷永固。太宗曾经真诚地和长孙无忌说:
“朕即位之初,上书者或言‘人主必须威权独运,不得委任群下’或欲耀兵振武,慑服四夷。惟有魏征劝朕‘偃武兴文,布德施惠,中国既安,远人自服’。朕从其语,天下大宁。绝域君长,皆来朝贡,九夷重泽,相望于道,此皆魏征之力也。”
满招损,谦受益。品德高尚的魏征却认为自己对国家无功,只是凭着一张嘴,便当上宰相,很惧满盈。这天朝上,魏征以眼睛不好,身体多病为名,请求辞职,话一说出,太宗言道:
“公独不见金在矿里何足贵邪?善冶锻而为器,人们才把它当成宝贝。朕方自比于金,以卿为良匠而加砺焉。卿虽疾,未及衰,朕哪能让卿走啊!”
魏征见皇上自比为未加工的金石,而把他比作高明的工匠,忙拜了两拜,口称不敢。魏征愈是请辞,太宗愈是挽留,爽快又下了一道圣旨,拜魏征为特进、知门下省事。朝章国典,参议得失,禄赐、国官、防阁并同职事。
太宗望着忠心耿耿、日渐年老的魏征,充满感情地说:
“贞观以前,从我定天下,周旋艰难,玄龄功也。贞观之后,纳忠谏,正朕违,为国家长利,征而已。虽古名臣,亦何以加!”太宗说着,解下佩刀,赐给魏征,另叫人再拿佩刀,赐给房玄龄,魏征和房玄龄登时引得满朝文武羡慕的目光。两人谢恩毕,太宗问群臣:
“魏征与诸葛亮谁贤?”
中书侍郎岑文本道:“亮才兼将相,非征可比。”
太宗摇摇头说:“魏征蹈履仁义,以弼朕躬,欲致之尧、舜,虽亮无以抗!”
太宗嘴上虽然纳谏从流,胸纳百川,但天下承平日久,做皇帝的也不免松懈起来,魏征就时刻敲他的警钟,时止疏谏的太多,太宗有些不耐烦,魏征当着群臣的面,话说在太宗的脸上:
“陛下贞观之初,号召人上谏。三年以后,见谏者悦而从之。这一、二年,也只是勉强受谏,心里却始终不想买账。”太宗听了这话,惊得从御座上直起身子,问魏征:“你凭何这样说我?”
魏征数着手指头,一一道来:
“陛下初即位,判元律师死,孙伏伽谏,以为法不当死,陛下赐以兰陵公主园,价值百万。有人说:‘赏太厚’,答曰:‘朕即位,未有谏者,所以赏之。’此导人使谏也。后有柳雄虚报在隋朝当官的资历。被有司查出,要判死刑,戴胄奏其罪只够得上流放,奏了四五次,皇上才赦其死罪。此悦而从谏也。近来皇甫德参上书言‘修洛阳宫,劳人也;收地租,厚敛也;社会上流行高髻,乃是宫内传出的毛病。’陛下听了愤愤不平道:‘这个皇甫想使国家不役一人,不收一租,宫人没有头发,才可他的意。’臣奏:‘人臣上书,不激切不能引起皇上的注意,激切无疑问就近乎讪谤,’当时,陛下虽从臣言,赏给绵帛,意终不平。我所说的这些,都是皇上难于受谏的表证。”
太宗听了魏征的一番谏言,意有所悟,手扶着龙案道:“非公,无能道此者,人苦不自觉耳!”
自打拆了襄阳宫,太宗又下令于洛阳造飞山宫。太宗怕有人反对,还在诏书上说,飞山只是依山构筑,可以节省许多工料。魏征对这种劳民伤财的行为又是坚决劝谏,上疏言道:
“隋炀帝恃其富强,不虑后患,穷奢极欲,百姓穷困,以致身死人手,社稷为虚。陛下拨乱反正,宜思隋之所以失,我之所以得。撤其峻宇,安于卑宫,若因基而增广,袭旧而加饰,此则以乱易乱,殃咎必至。难利易失,可不念哉!”
太宗富有天下,久思造宫殿,把这些反对意见撇在一边。一年不到,又一座宏伟的宫殿矗立在陪都洛阳。春暖花开,太宗下诏幸临飞山宫,一路上捎带着体察民间疾苦。御驾出行,人行马嘶,千乘万骑,迤逦不绝。沿途地方官听说皇帝来视察,早把道路修整一新,路边碍眼的破房子也扒的扒,拆的拆。那些衣着破烂的困难户也早已躲得不知去向……一路上风景不错,道路平坦,屋舍整洁,太宗频频点头,对随驾的魏征等人说:
“我看‘贞观之治’这个提法可以成立,怎么也比隋朝强多了吧?”
魏征摇摇头说:
“民间疾苦,皇上哪能知道。地方官员,谁敢把破败房屋、菜色百姓展现给皇上看呀?”
太宗不信魏征的话,召来沿途州郡官员,问道:
“今年收成怎么样?老百姓生活怎么样?有没有吃不上饭的啊?”
州郡官员磕头如捣蒜,一齐答道:“去岁大稔,百姓鼓腹而鼓,请皇上放心!”
这天御车驾临时转道寿安县,歇驾显仁宫时,由于地方官员没料到圣驾要来,急急忙忙备办酒宴,寿安县属于贫困县,民众又少,征粮有限,仓促供应这庞大的临幸队伍,有些力不从心,因而酒食上显得简陋些。太宗见菜肴寡味,认定当地不够恭敬,因而把供膳官员叫来,责训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