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仍然犹豫,众人转过话头,循循善诱:“大王以舜为如何之人?”
“圣人!”李世民老老实实答道。众人于是说:
“瞽叟欲杀舜,使舜上涂廪,瞽叟自下纵火焚廪。舜以两笠,自扞而下,瞽叟又使舜穿井。舜穿井预为匿空旁出。舜既入深井,瞽叟与舜弟象下土实井,舜从匿空出。如舜涂廪不下,则为廪上之灰,浚井不出,则为井中之泥,安能泽被天下为后世法?小杖则受,大杖则走,所存者大也。”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搜肠刮肚,寻找典故,说了很久,李世民仍然拿不定主意,长孙无忌看了看众人说:“不行咱们占个卜看看?”
占卜决疑,显然不适合如此重大的事情。众人无奈,只得同意。如此机密大事又不能到外面找个算命先生。长孙无忌因陋就简,从后面佛堂找来一把卦签。在壶里狠命地摇了几摇,让秦王来抽。秦王心里祷告了几句,捋袖刚要抽签,幕僚张公谨跨进门来,见行将占卜,从无忌手中夺过卜具,“哗”地一声摔在地上,大声说:
“卜为决疑,无疑何须卜!事不可疑而疑,其祸立至!如卜得不吉,岂能作罢!”
李世民面露痛苦之色,一拳擂在案子上,大声说:
“我李世民是重情重义的人,不能让大家为我而遭受不幸,今日这事定了!先发制人!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精神抖擞,走过来叉手听令。李世民小声说:“你亲自跑一趟,密召房玄龄、杜如晦马上入府议事。”
长孙无忌作个揖,转身大踏步地走了。李世民又和众人说了一会话,等着“房谋杜断”,等了好大一会,都等得不耐烦了,方见长孙无忌一个人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关键时刻怎能少了房、杜二人?李世民忙迎过来问:
“怎么啦?他二人怎么回事?”长孙无忌摊着手说:
“我去了以后,刚把来意一说,说秦王相召,房玄龄却道:‘奉圣上敕旨,不令更事秦王,今若私谒,必坐违敕旨论死,不敢奉教!’我好说歹说,二人就是不愿意来。”
此时的李世民心里波涛汹涌,比谁都着急,比谁都明白。自己翻来复去考虑了无数次,决定生死,改写历史的时刻就要到了。此时此刻,两个最重要的谋士却没有来,李世民再也按捺不住自己,他勃然大怒,一把扯下佩刀,抛给尉迟敬德,喝道:“玄龄、如晦莫非叛我?公往视之,若无心前来,可断其首!”尉迟敬德拱一下手,轻身大踏步地去了。长孙无忌怕尉迟敬德莽撞,伤了房、杜两人、看了一下秦王,也跟着去了。
院子里,尉迟敬德从下人手中接过缰绳,飞身上马,正要从大门冲出去,让长孙无忌拦住:“咱们坐篷车从后门走。”
“篷车哪有马跑得快!”
“非常时期,不宜招摇!”长孙无忌招手叫过来一辆外表装扮很土气的马车,拉着尉迟敬德钻了进去,指挥马夫从后门出了秦王府。
房玄龄、杜如晦住在长安府旁边的一个巷子里,马车赶到后,尉迟敬德率先冲进屋子,把秦王的佩刀一亮说:
“王已决计,公宜入秦王府共商大计,不然……”
房、杜两人对望了一下,点点头,心说:看这架式,秦王杀兄害弟是铁了心了,咱们此时不去,更待何时?人生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房玄龄精神抖擞,扬手道:“我等四人,不可同道行。”
如晦早有准备,从里屋拿出两套道士服,递给玄龄一套,自己一套,两人快速穿戴停当,杜如晦说:
“我俩和长孙先生同车先走,尉迟敬德将军目标大,等会儿从另一条路回王府。”
夜已降临,夏天,长安城那宽阔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道边有许多摇扇乘凉的人,小吃摊上的吆喝声一个比一个高。妓院的楼上,更是人影晃动,笑语喧哗。一幅人间生活的安乐图。吃饱即知足的小老百姓们,哪里知道,长安城里,正悄悄地酝酿着一起重大的事变。
丁巳日的太白经天,在朝臣心中引起了不小的波动,太平盛世,朗朗乾坤,太白经天所为何事?高祖命太史令傅奕速速测算此事。太史令就是仰观天文的,自太白经天的那一刻起,傅奕就没有闲过,在太史府里和几个老朽一块儿废寝忘食,翻阅老黄历,劈里叭拉地打算盘,溯源求本。到了六月三日晚,老朽们好歹拿出了一个比较统一的意见,傅奕写成密奏,准备明日呈与皇帝。忙了一天多,傅奕头晕脑胀,和小妾简单温存了一下,刚刚睡下,就听见门外一阵脚步声,有人不顾看门人的拦阻,一迭声地叫:“太史令呢?太史令呢?”
不等家人通报,一个大太监就气宇轩昂地撞进内室,冲府上的傅奕叫道:
“圣上还没睡呢,你倒先睡下了。”
“进门也先打个招呼,怎么直接到卧间来了。”傅奕认出了来人是侍候皇上的赵公公,仍不满地说,又急忙拉过被单子把小妾的光膀子盖上。太史府就在宫城旁边,赵公公常来常往,熟门熟路,他干笑一声说:
“我一个太监,有什么可忌讳的?嫔妃们哪点没见过,何况你的小妾。”
“皇上有事?”傅奕边穿衣服边问:
“‘太白经天’,皇上夜不能寐,一直等你的消息,你倒没事人似的睡下了。”“刚算出来,黑天了,怕打扰皇上,没敢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