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卫士心领神会,领着杨氏妃转身走了。
黄门侍郎裴矩神情暗淡地返回太极殿,高祖一见,便知事情不好,急问:
“东宫、齐王府里朕的那十个王孙呢?”裴寂叩头叹道:
“东宫、齐王府流血滂沱,不能止矣!”
高祖老眼昏花,泪眼婆娑,胳膊抖动着,手指着殿外,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传……传秦王!”
一个近侍拔腿而去,高祖犹嫌不足,挥手把身边几个近侍全撵了出去。
“快,快传秦王!”
李世民踩着脚下流淌的粘稠的鲜血,望着东方冉冉升起的朝阳,内心一片大功告成的喜悦……
“召秦王晋见——”
“召秦王火速晋见——”
几个黄衣近侍脚跟脚地跑过来,老远就尖着嗓子吆喝着,李世民理都不理,问身后的长孙无忌:“程咬金呢?”
“早叫人去催了,该来了。”
今天的政变是出奇地顺利,一切都按预想的步骤走,时间、事情一样不差。李世民嘴里念叨着程咬金,话音未落,就见甬道拐弯处旋风般地卷来一大队人马,领头一将凶神恶煞般挥舞着双斧,催动着胯下的骏马,来的正是程咬金。
程咬金见了秦王,“吁——”地一声,挥手约定身后兵马停住,而后滚鞍下马,奔跑几步,来近前给秦王施礼,口称:“知节来迟,殿下恕罪。”
“城中各个主要路口都控制住了?”
“都布上了我们的人,”程咬金喘口气说,“秦大哥正在城中往来巡视。”
“干得好!”李世民一挥手,“命令你的人,立即接管皇城诸门,加强戒备,不得有误!”
“是!”程咬金答应一声,昂首挺胸地走了。胜利在望,顶头上司要当皇上,搁谁谁都高兴地合不拢嘴。“高士廉!”
高士廉正在那边吆喝着不大守规矩的狱囚,听秦王叫他,忙跑过来,拱手听命。
“让你的人占住东宫、齐府,没有命令不准出去!”
“是!”高士廉答应一声,心说,不出去正好,我正怕这些杂牌军出去惹事呢。现在东宫、齐府臭了,在这里怎么折腾都行。安排妥当,李世民这才整整衣甲,上马来到玄武门,叫上百余名亲兵,奔太极殿而去。
高祖正在气得昏头昏脑,手脚乱颤,正想等李世民来了,叫人把他一刀砍了,裴寂最知道高祖的心思,在一旁悄声劝道:“秦王从年轻时就带兵打仗,比谁都精明,如今太子、齐王被杀,他又讨得皇上手敕,宫里宫外已布置上他的人,皇上还是认命吧,他虽不仁不义,但毕竟是皇上的骨血,江山还是大唐的,待会儿他来了,皇上就别再跟他别扭了。”
高祖头耷拉着,苦着脸说:“他眼里哪有他的爹啊,哪有我这个皇帝啊。”
裴矩是黄门侍郎,一向随侍高祖左右,也轻声劝道:
“自古皇家无小事,手足相残的事历朝历代都有,事到如今,皇上还是放宽心为好。总归年纪大了,皇位总要下一辈来接替。”人听人劝,若没有人劝,李世民若来了,高祖还真能传旨将他砍了,然而尉迟敬德手持大槊把住殿门,这杀人的旨意又如何能执行。
李世民终于来了,只见他在殿门口一站,足足挡住殿门口的所有光亮。
“圣上——”李世民扑倒在地,冲里面喊着,“恕儿臣不孝,儿臣实在是万不得已啊。”
这正是高祖想听到的自欺欺人的话,但这话未免太自欺欺人了,刚才李世民在殿门口一站,长孙无忌就带着百余个亲兵,迅速控制了大殿的各个角落,并挥手把诸大臣及高祖的近侍赶了出去。
“父皇!父皇!”见大殿里没有外人了,李世民鼻涕一把泪一把,开始放声忏悔,“儿臣……儿臣惊动圣驾,犯了……犯了死罪啊,父皇,你饶了我吧!”
高祖听了这话,稍稍觉得欣慰,别管这求饶是真是假,这李世民眼里毕竟还有他这个父皇,天正是热的时候,高祖穿着一件薄薄的绣着滚金龙的丝织龙袍,一动不动地看着二儿子的一举一动。李世民也许真动了感情,脸贴着高祖的胸,哭得浑身直哆嗦,高祖仍是无动于衷,冷峻地望着殿门口持槊而立的尉迟大将军。
“父皇,父皇……我是您的亲儿啊……您不原谅儿臣,儿臣惟有一死啊……”李世民边哭边说,那情景真像一个犯错的孩子向父母真诚地认错。高祖叹一声才抚着李世民的背说:
“近日以来,几有投杼之惑,几如曾母三次误传‘曾参杀人’便也相信。”
见父皇说话了,李世民知道父皇气顺一些了,再恨他也还得原谅他。于是,抬起头说:
“儿臣若不动手,就会被他俩杀死,此是自卫,决非有所图谋,只要父皇还要我,儿臣当竭尽忠诚,孝顺父皇,决不敢有半点辜负。”
“哎——”高祖又叹一口气,“事到如今,朕也只好如此了,这江山打下来就是要传给子孙的,子孙辈再惹朕生气,但还是子孙啊!”该哭的也都哭了,该说的也都说了,能原谅也都原谅了。宫内宫外的局势还不平稳,有许多大事等待处理。李世民觉得在父皇这也没什么好盘桓的了,于是叩头道:
“请父皇注意龙体,先休息一下。儿臣先出去安排一下,令乱兵回营,稳定一下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