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纷纷称赞太宗励精图治,辛勤为民,太宗脸色凝重,站起身踱了几步说:“天下安危,系之于朕,朕不勤奋能行吗?但毕竟个人才智有限,一日万机,一人听断,虽复忧劳,安能尽善?人欲自照,必须照镜;主欲知过,必藉忠臣。公等每看事有利于人,必须极言规谏。”
群臣望着御座上年轻英武的太宗,都觉得为人臣有幸遇到了明主。太宗望着这些朝夕相伴、忠心耿耿的臣下们,也充满感情地说:“主纳忠谏,臣进忠言。君臣之义,能不尽忠匡救乎?”
太宗把臣辅佐君说成“匡救”,群臣不禁为太宗的真挚和大度所感动,纷纷跪下自表忠心。太宗说了几次“爱卿平身,”群臣才又站起来各归本班。君臣之间动情地交流着,想不到这次突厥进犯渭水,竟促成了君臣团结一心,奋发图强的决心和意志。突厥颉利可汗回国后不久,遣使送来马三千匹,羊万口,以示交好。太宗不接受这些礼物,给退了回去,只是诏颉利归还以前掠走的中原人口,颉利可汗遵照执行,一下子遣回中原人口八万余人,并把武德八年八月太谷之战中俘虏的前并州道行军长史温彦博一并送回。温彦博也是朝中老臣,阔别一年后,朝中已发生了重大的人事变化,彦博顾不得回家与家人团聚,即随着萧瑀来到宫里拜见太宗皇帝。俩人刚进宫门,就听显德殿的庭院中人声喧哗,不断地有人呼喊:“好箭法,好箭法!”侧耳细听,有利箭射进木板的“PuPu”声。温彦博甚觉奇怪,问萧瑀:“哎,”萧瑀摇摇头说,“皇帝肯定又和众侍卫一起练箭了,陛下从十几岁就开始打仗,喜马善射,当了皇帝,也放不下走马射的啊。”
“这怎么得了?”温彦博眼睁得大大地说,“大唐律规定:以兵刀至御所者绞杀。在宫内与侍卫玩箭,成何体统,大人职为宰相,怎么也不劝劝?”
“劝了多少次不听啊。”萧瑀无奈地说。
“不听也得劝。”说话间温彦博快步走进显德殿庭院里。
殿庭的北墙根,一排人形箭靶直挺挺地竖着,上百名侍卫有的在一旁拍巴掌叫好,有的拈弓搭箭,眯缝着眼,嗖嗖放箭。太宗皇帝则以行家里手的姿态,在一旁指指点点,兴致颇高。直到近侍奏道温大人,萧大人晋见,太宗才发现两人已来到了背后。“臣彦博拜见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温彦博跪在地上说。“温爱卿平身,平身。”太宗忙把温彦博扶起,问问他一年来在突厥的情况。
彦博叫了声“惭愧。”简单地给太宗汇报了一下,太宗连连点点头,表示将重新给他安排新的职位。对于职位温彦博倒没多想,他指着那些箭靶向太宗劝谏道:
“万岁好走马骑射,以娱悦近臣,此乃少年为王时所为,非今日天子之事业。”
太宗弹了弹甲衣说:
“话虽如此,然则突厥屡为边患,朕亲习弓马,乃示众军以不敢忘战之意,也使四夷知我兵备甚严,胆寒气沮,无犯边境,以安康万民,又何尝不是天子大事呢?”
温彦博见太宗把殿庭射箭提到了一个为国为民的高度,不好以此和他理论,乃换一个角度劝谏道:
“今使侍卫张弓挟矢于殿庭中,陛下又亲在其间,万一有狂夫窃为突发,出其不意,非社稷所重。”
太宗一听,仰脸哈哈大笑,侍卫们也被太宗的笑声吸引过来,太宗故意扬声说道:
“王者视四海如一家,封域之内,皆为朕之赤子,朕一一推心置腹,何以于宿卫之士,亦加猜忌!”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侍卫们都感动地不得了,有的还擦擦眼角,到底有一个老成的侍卫觉得温彦博说得有道理,对太宗说:“万岁于刀丛中与我等侍卫将士一同讲武,到底不大合适,还应以社稷为重。”
“不,”太宗挥手道,“朕不但教射习武于庭院中,而且要形成制度,射中者赏以弓刀与布帛。”见温彦博仍不解,太宗说道:
“自古以来,有夷狄侵犯边境事,不足为患,患在边境少安,则人主逸游忘战,因之寇来难以为御。今后射箭活动不但在侍卫中推广,而且要在大臣中推广,真正地做到偃文修武。”
温彦博看了看旁边的萧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太宗乘兴致,对温、萧二人说:
“朕有一首《咏弓》诗,说来请两位爱卿评评——”
这诗听起来一般化,但太宗能写出这样的诗,亦属不易,温彦博、萧瑀忙拱手称贺,连称:
“好诗,好诗。陛下不但娴熟弓法,而且通晓诗文,古来帝王中能有几人?”
太宗哈哈大笑,对温、萧二人说:
“走走,到殿中看朕的书法去。温爱卿有一年多没见朕了,看看朕的‘飞白’是否自成一家了。”
太宗早年曾在母亲窦皇后的指导下,潜心练习过书法,爱好书法也是人所共知,武德四年(621年)曾指使肖翼到辩才处骗取了王羲之的名帖《兰亭序》。酷爱王帖的太宗经常临摹钻研,工力甚深,而且衍化而成“飞白”体,即枯墨用笔,字体苍劲老练,于笔划中丝丝透白。
太宗拿出他的书法作品给温彦博、萧瑀看,两个臣子自然是赞不绝口,彦博说:
“哎呀,哎呀,想不到万岁的飞白写得这么好了,简直超过了前朝书法家钟繇、张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