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玄武门之变,家首先想到的便是发生在唐代武德九年的那次宫廷政变。当时还是秦王的李世民伏兵于宫,一举杀死了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从而奠定了自己皇位继承人的地位。两个月后,在皇帝宝座上枯坐无味的李渊识趣地把它让了出来,于是,玄武门之变李世民取得了从头到尾彻底的胜利。
第四次玄武门之变
既然太宗皇帝开了个头,那么后世子孙学一学先祖的做法,似乎也无可厚非。于是,几乎随着每一任新皇帝的诞生,都地出过一些事情。高宗即位平安吗?他是在太子李承乾和魏王李泰鹬蚌相争两败俱伤后取得的渔人之利,而且他这位懒渔人还没亲自动手,就好像有一颗炸弹飞到鹬和蚌的间,把它们全都炸飞起来,落到了李治的手。 当宗李显好容易从武则天手夺过皇帝的宝座,天下终于又由周改叫唐了——对了,这次也算是一次玄武门之变,是第二次。之后李重俊发动了第三次,不过他这一次没成功。宗其实是位非常苦命的皇帝,之前十几年的流放不说了,之后的被韦后等人害死也不提了。唐朝一共就四次玄武门之变(也有说是五次,反正唐朝政变极多,但前四次,即截止到玄宗即位前的四次基本上可以确定下来),他这一朝就碰上了三次。当然了,最后一次他无法亲眼目睹,因为那次是李隆基发动政变杀掉害死宗的韦后和安乐公主……
历史最令人烦恼的是什么?
也许你会说:杀人、放火、战争、皇帝的更替……不然,其实最烦人的是年号,赶上在年号上无为而治的皇帝还好说,要是赶上一个专门在年号上勤政的皇帝,那么,你会有一种强烈的发怒愿望。也许有点夸张,但有时的确是这样的心情。
公元710年,和公元684年的情况相似,也是有三个年号。这一年当的半年时间是宗的景龙年号,可是后面却发生了一连串的宫廷斗争,导致了后半年换了两次年号。
五月,继定州人郎岌上告韦后与宗楚客将为逆乱而被打死之后,许州的燕钦也如此上书宗,这一次宗亲自召见了他。在宗面前,燕钦一阵慷慨陈词,宗听罢默然。但随后宗楚客即矫诏命人骑马飞奔把燕钦凌空扔起来撞在堂前的石头上,结果把燕钦的脖子摔断了。想来当时的情景一定相当恐怖,而宗楚客的声叫好更增添了这种恐怖的气氛。如今《全唐诗》还存有宗楚客的六首诗,基本上都是应制之类的,没什么价值,不过文字还是很不错。但看看那文绉绉的诗,再对照一下眼前这个看到别人脖子折断而欢呼的人,就会对他产生极其厌恶的感觉。
宗对此没有深究,但仍然怏怏不乐——谁知这竟成了韦后和安乐公主谋害丈夫、父亲的起因!
事实上,宗对韦后和安乐公主一直是十分放纵的。我在前面的文章说过,我不认为宗放纵妻女,是因为真正的糊涂——当然,宗其实也是够糊涂的,比如他曾让三品以上的官员们拔河,结果有几位老人摔在地上动弹不得,宗却哈哈笑(也挺可气的)。还有一次,他和韦后在元宵节出去散心,估计是想起祖父两次放宫女出宫和释放死囚回家省亲的事情来,所以他也发起慈悲,让数千宫女出宫游玩,最后很多人没有再回来。其实太宗根本就是放走宫女,没指望她们再回来,而释放囚犯倒是有一定的冒险性,不过要是有内幕的话就不好说了。但宫女们不是囚犯,宗又远没有太宗那样的号召力,所以闹出这样的笑话也实属自取。感觉这样的宗颇有些像不懂事的孩子,但总比西晋那位有名的白痴皇帝要强了很多。惠帝在臣奏报说今年收成不好,百姓们没东西吃后,百思不得其解地问:没米吃,为什么不吃肉粥呢?这几乎成了流传千古的笑话。而宗有一年也赶上了收成不好,很多臣便劝宗去洛阳。唐代洛阳为东都,很多皇帝都喜欢到这里来,尤其要是关收成不好养活不了这么一帮人的时候,由皇帝带领着百官去洛阳倒也算是个解决办法。不过韦后不想去,就鼓动一些人劝宗不要听从那些臣的劝告。估计宗自己也不想去吧,最后一次对着劝他去洛阳的臣发起火来,说:岂有逐粮天子邪!就是说,哪里有到处追着粮食跑的皇帝呢?不管怎么样,宗这句话说的还是不错的,如果一个皇帝真的成了丐帮帮主(还是净衣帮)的话,那他的子民的确会产生怨恨情绪,尽管他也不可能与收成不好的百姓一起挨饿,但起码他没有一走了之。而由对外政策来看,宗虽然不能称为雄才略之主,但处理这些事情还是胜任的,比后来的睿宗要稍强。无疑,历史给他的定位并不十分公平,原因就出在对内了。宗十几年的苦难流放生涯,是他的妻女陪着他渡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正如元稹的诗贫贱夫妻百事哀,他们那个时候是连贫贱夫妻都不如的,因为他们随时会有杀身之祸。他是皇子,无论在父亲的唐还是母亲的周,他都本应该是万人之上富贵无比的皇子,何况他自己还曾一度当过皇帝,尽管下野的时间太快了一点。他本应该可以给他的妻子儿女们一个幸福的生活,但由于种种原因,不但没能让她们享受这一切,反而跟着他担惊受怕,安乐公主就是在迁到房陵的途生下的,解衣以褓之,名曰裹儿。可以想像,李显对她们是很愧疚的,而当他终于重登帝位的时候,他可以报答她们了。这便是放纵妻女的由来。
宗自己其实也知道她们所做的这些事情,太平、安乐公主各树朋党,更相谮毁,上患之,但他又不能管,不是真的不能,可能多半是不忍。一边是自己的妻女,一边是自己的妹妹。他希望他与她们能够平安地渡过后半生,不想弄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但事情越发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了,也许最初他只以为,自己的妻女无非要求更多的钱财,更华丽的服饰,更的庭院,更多的追随者……但他不会想到,虽然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母亲那样的才能,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自知之明。所以他笑着拒绝了安乐公主想做皇太女的要求,但这确实是安乐极认真而且极其想要得到的;韦后也想学武则天临朝称制。这母女二人的野心,宗却是不能够给予的。他最后终于不满了,韦后与安乐公主便动了杀机——相与合谋,于饼进毒,六月,壬午,宗崩于神龙殿。宗死得很冤枉,也很悲惨,他万万想不到会是自己最亲的人害死了自己,只怕做鬼都不甘心。
事实上韦后母女二人极蠢。在唐朝,虽然女子的地位相对要高于其他朝代,但仍然没有根本性的变化,家族的女眷仍然得不到和男子同等的地位。这也是武则天为什么最终决定传位给儿子的原因。因为儿子即位,在以后的太庙,自己是先皇后或者太后,而自己的侄子如若即位,将来自己只能以姑母、姑祖母的身份侧身太庙,再多几辈只怕就不认自己了。因此,有了宗,韦氏是皇后,是太平公主、相王李旦的嫂子,如果宗死了,而即位的又不是她的儿子的话,那么韦后的地位就肯定会下降。至于安乐公主,即使她皇太女的美梦成真,将来真的当起了女皇,但她的继承人问题也会十分混乱,用西方的那种女皇制度来解决问题,可不可以呢?估计多半是行不通的。总之,宗一死,韦后失去了丈夫,而安乐公主失去了父亲,她们失去了对自己最有力的保护伞,今后,李隆基等人再对她们下手,就毫无亲情上的顾虑了。而我们对照一下武则天的话,她是绝不会傻到杀害自己丈夫的——尽管现在有人认为高宗最后是被她谋害而死,但我觉得那并不可信——而在杀了两个儿子之后,武则天却没有再杀自己另两个儿子。何况从势力上来讲,韦后母女,又怎能与武后相比呢?
宗死后,韦后秘不发丧,召诸宰相进宫,然后派亲信统领人马围住长安。但纸里包不住火,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必是知晓了其的秘密,她们草拟了一份遗诏,立温王重茂为皇太子,皇后知政事,相王旦参谋政事。这份遗诏遭到宗楚客等人反对,认为相王辅政,于理非宜;且于皇后,嫂叔不通问,听朝之际,何以为礼!他们所说的确在理也在礼,苏瑰虽然以遗诏的名义来反对,但宗楚客等人一发怒,他也没办法,只好让相王李旦做太子太师这个位高却无权的虚职。可是相王毕竟是高宗的儿子,单凭这一点他就有很高的人望,就有足够的政治资本来让韦后既怕他又不能太委屈他,既然韦后想要从众望,那就只好给相王加官进爵。于是几天后,韦后正式公布宗逝世的消息,立十六岁的李重茂为皇帝(殇帝,也称为少帝),改元唐隆,加相王为太尉,同时把相王的长子成器由郡王进封为亲王,封号为宋。太尉是三公之一,汉朝时相当于总司令,但到了后来,太尉就成了一种荣誉称号,实际上根本没有权力,所以相王的这个太尉还不如他儿子从郡王到亲王来的实惠呢。不过,成器却没有成器,后来基本没帮上什么忙,因此也算是白封了。而相王的作用,其实也就相当于一块招牌,其他忙也没怎么帮上。所以韦后封这几人的确不算是失策,只是她没有注意到另一个人,那就是相王的第三个儿子李隆基。
众所周知,高宗和太宗很不像,而高宗最后存活下来的两个儿子,也没看出来和太宗有多像,倒是太宗的这个重孙李隆基,确有乃曾祖父之风。《南部新书》(宋人钱易著)记叙了这样一件事(《唐语林》及《说郭》也有相关记载):开元皇帝为潞州别驾,乞假归京。值暮春,戎服臂鹰于野次。时有豪氏子十余辈供帐于昆明。上时突会,座有持酒船唱令曰:今日宜以门族官品。至上,笑曰:曾祖天子,祖天子,父相王,临淄郡王李某。诸辈惊散。上联举三船,尽一巨觥而去。
这件事不管真假,确实很有意思,很能展现李隆基要强、不肯服输的性格。不过,由于他是李旦的第三个儿子,按传统就算继承李旦的家什也轮不到他,因此青少年时期的李隆基并不太受人重视,至于唐书上写的什么黄龙白日升天,什么占卜吉,只怕附会编造的成分比较一些。但当时确实有两件事情像是在暗示着什么,一件是李隆基所居里邑名为隆庆,家以讹传讹都把隆说成是龙;另一件就是韦后改元唐隆,从取义上看,表面意思可以理解为唐代兴隆,或者联系一下韦后的野心,说不定是代唐兴隆之意。这两件事都与隆有关,而李隆基的名字又有这个隆字,因此,这就给了李隆基一个心理暗示——天意就是要我李隆基成功啊……事实上,这些不过是巧合罢了。
当时韦后集团宗楚客等人密谋想要害死殇帝、相王和太平公主,这样他们就可以真正掌权而毫无羁绊了。但这时,他们这一方出了一个叛徒——叛徒的危害性有时远比敌人得多,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往往因为有了这种人的出现,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兵部侍郎崔日用,一直以来是韦后集团的人,和宗楚客也极有交情,但当他得知宗楚客的阴谋以后,却担心自己会因此遇祸,就派一个僧人去向李隆基报告。派僧人前去,目的无疑是为了隐蔽,而当时崔日用不找相王,不找太平公主,专找李隆基,可见李隆基平日也是不老实。的确,李隆基阴聚才勇之士,谋匡复社稷,这倒很有些像李世民在太原时的作为。不过很多人认为李世民是受李渊指使,至少李渊是知情的,而李隆基的行为完全是由他自己决定,李旦是当真不知情。这或许与年龄有关,太原时的李世民,不到二十岁,而李隆基此时已是二十六岁了,太宗二十六岁时也是背着父亲在干私聚亲信的事,并于两年后政变。那么这一次面对眼前这个僧人,李隆基是如何决定的呢?
李隆基当然不会让机会从手边溜走,但他自己的力量也并不足以支持他完成整个事件,这时他想起一个人——此人并非他的父亲,而是他的姑母太平公主。
可以说,李隆基看人相当准确,太平公主多少也算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找她算是找对人了。众所周知,太平公主是唐朝一位很了不起的公主,很能干,有其母之风。现在电视上也总提到她,不过相对而言,《明宫词》里的太平过于善良且正义了,倒是那个《神探狄仁杰》里,密谋害死亲母武则天、事不成则杀人灭口的太平才真正有历史上真公主的味道。不过这与我们要说的事情关系不,不谈也罢。
李隆基与太平公主及其党羽包括太平公主的儿子卫尉卿薛崇、西京苑总监钟绍京、尚衣奉御王崇晔、前任朝邑尉刘幽求、利仁府折冲麻嗣宗等人,策划先发制人,铲除韦氏集团。此外还有万骑果毅葛福顺(注意,果毅是部队的官名,别当作人名,我就见过有人断句错把果毅和葛福顺分开了,估计就是当人名来处理)、陈玄礼和李仙凫,也都被李隆基拉拢了过来。于是一场阴谋正在进行……
李隆基没有将此事告知自己的父亲相王李旦,无疑十分正确。曾有人劝他通告一声,李隆基则说:我们这些人是为了唐的江山社稷才干这种事的,事成之后福分归于相王,万一事情失败了有我们为宗庙牺牲也就是了,不必因此而连累相王。如果告诉了他,他同意这样做,就等于让他也参预这种极为危险的事;若是他不同意这样做,那就只会坏了事。一方面是不想让父亲参加这种危险的事,但恐怕主要的还不在此,而在于最后这句话不从,将败计。
李旦的性格是比较懦弱的,当他亲眼看到三个同母哥哥都被母亲一手害死或赶走,自己又被囚禁了若干年,那么想让他有怎么样的血性,怕是很难。知子莫若父,同样的,知父莫若子,李隆基对于自己父亲的性格也势必十分了解,怕事的父亲多半会阻止自己这么做,如果真的停止,那么一切努力将付之东流,如果自己再坚持这么做,也许李旦会……有一件事可做参考,就是李世民劝李渊起兵时,李渊曾说要执汝以告县官,意思就是说,你再这么做的话我就把你交给朝廷。当然了,李渊有没有真说这句话也是一回事,不过,这种语气也只是警告,因为李渊是觉得李世民做得太张扬了,警告他要隐蔽一些,未必就真舍得把儿子交上去。不过,如果事情真逼到那种地步,我们也不怀疑李高祖是有这样狠心的。而对于李旦来说,他固然没有发动政变的血性,但未必没有那样的狠心。皇室成员的善恶不能以平常人的标准来判断,因为他们往往身处于比一般人更加险恶的境地,为了自身生存,亲情很多时候可以置之不顾,也许平日一个极善良的人,到关键时刻会为了自己不顾亲人。如果李隆基政变失败,极有可能牵连到李旦,而李隆基早就做好这个准备了——行事者必得做好不成功的准备才行,否则到时只有傻哭的份——李隆基知道失败后自己肯定会被杀,而不将此事告知父亲也算是给父亲留了一条后路,毕竟他是不知情的,到时只要甩开父子之情,骂一顿李隆基,或许韦后还会手下留情。
那么,如果真的不成功,李旦的表现会如何呢?不知道,只能猜。我觉得他为了自保,说不定真的会声色俱厉地骂李隆基一顿然后义无反顾地划清界限,最后诚惶诚恐地向韦后讨饶,这算是极端做法了;又或许也就是哀叹着垂泪,然后不知所措地被抓,最后稀里糊涂地被杀,这种平庸的做法也很有可能;最不可能的,就是拍案而起怒斥韦后,然后领着人抄家伙豪气冲天地冲出相王府——要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就要问了:这是李旦吗?非也,这是曹髦。曹髦最后被司马昭手下的人杀了,因为他的做法太单纯,几乎没什么手腕,因此被杀是预料的事。从李旦的处境来说,也谈不上什么最好的方法,想来也就是逃出长安,到别处聚集力量,然后声讨韦后——只要他还能跑得出去。其实如若比较一下,后两种可能性不,而在前两种选择,我倒宁愿李旦选择第一种做法。因为他的自保还是有价值的。其实也不单单是自保了,毕竟还有他的妻子及其他子女。另外,一旦相王也被杀,那么高宗的儿子就算全都死掉了,这就是说,唐正式传下来的子嗣就断绝了,李氏又有谁能和相王一样拥有这样的号召力呢?相王的死无疑将是李氏皇族的一个沉重打击,所以保全相王,意义确实重。
六月二十日申时,李隆基身穿便服与刘幽求等人进入禁苑之,到钟绍京的住所集合。
这时那种可以改变历史轨道方向的叛徒又差一点出现。谁呢?钟绍京。插句题外话,钟绍京是钟繇的后人,是唐时的书法家。他的楷十分清秀端庄,宋代文人曾巩曾说他的字画妍媚、遒劲有法,而米芾《书史》则称钟绍京的书法笔势圆劲。不过钟绍京这次差点没圆劲起来,他有些后悔参与此事。想想也是,这种事情是很危险的,害怕也理所当然。钟绍京想把李隆基拒之门外,这时幸好他还有个很遒劲的妻子,劝他说:为了国家事不计个人安危的人必得神助,再说你平时就一直和他们谋划这件事,现在即使你不去参加,又哪里能够脱得了干系呢!第一句有点话了,历来的乱臣贼子怎么都没有神人相助呢?但第二句才是重点,反正是怎么也跑不了了,不如拼一回。于是钟绍京赶忙开门出来拜见李隆基。
众人就这么等着,一直等到将近二更时分,忽然看到夜空天星散落如雪,刘幽求说:天意如此,机不可失!这概被认为是吉兆吧,反正几颗流星竟成了行动的天然信号灯——幸亏那时还不存在污染,不然要是放到现在污染严重的城市,偌个天空也瞧不见几颗星星,岂不是耽误事?于是葛福顺拔剑直闯羽林营,当下就把韦璿、韦播、高嵩三人斩首示众,高声喝道:韦后毒害先帝,谋危社稷,今晚家要齐心协力铲除韦氏及其死党,凡是长得高过马鞭的人一律斩杀,拥立相王为帝安定天下。倘若有人胆敢首鼠两端帮助逆党,罪及三族!将韦氏家族长得高过马鞭的人全都杀掉,不知这马鞭是怎么算,按全长算呢,还是按弯曲后的高度来衡量,反正是基本上都要杀光,或许排除孩和侏儒,可是杀红了眼睛的话,谁还真去用马鞭量一下再杀呢?这是很有些残酷了,但政治斗争历来就是如此,韦氏一家也没什么特别的可怜之处。葛福顺这一高声喝,羽林军谁敢不从?因此这里轻易地就被李隆基拿到手了。
之后,李隆基在灯下欣赏了一下韦璿等人的脑袋,便与刘幽求一干人等一同从禁苑(禁苑在皇宫的北方)南门向皇宫北门方向前进。钟绍京则率领着工匠二百余人,手持斧子锯子跟在后面。想来这场面倒也十分有趣,一位书法家,手持斧锯张牙舞爪,估计也只有唐朝才会这样了。
李隆基派葛福顺攻打玄德门,派李仙凫攻打白兽门,约定在凌烟阁前会师,李隆基则亲自守在玄武门。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到三更的时候,李隆基听到宫的鼓噪声,便带人冲进宫。太极殿守卫宗灵柩的南牙卫兵们,这时听到声音,也全都披挂整齐主动响应李隆基。这样的话,基本上皇宫就在李隆基的控制之内了。
韦后在惊惶逃入了飞骑营,但她不知道飞骑营已为李隆基所掌握,算是自投罗网,被一个飞骑兵所斩,首级献给了李隆基。安乐公主此时正对着镜子画眉,也被士兵斩杀。武延秀等人也都相继被斩首。还有一个人,上官婉儿,尽管她把当初起草的遗诏拿出来请求饶命,但李隆基没有答应,也一样杀掉。上官婉儿死得有些冤枉,但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处于争斗的漩涡之,实在难免逃脱这种结局。总之,这场政变李隆基获全胜,将重要人物全部干掉,为后面的善后工作扫除了障碍。
这时太极殿,刘幽求对伙说:家约好今天晚上拥立相王为帝,现在怎么不早一点儿定下来呢!李隆基一听,要坏事,赶忙制止了他。虽然当初是这么约定的,但现在事情还没有平稳下来,还有很多余党没有处理,如果这么快就把他的父亲李旦推上皇帝宝座,那么很明显这就成了夺权行动了——尽管实质上是,但是至少要做一做样子才好,让伙觉得:哦,临淄王果然是为了平定祸乱才这么做的。
等到天明的时候,宫内外基本都平定了,于是李隆基出宫拜见他的父亲相王李旦。李隆基叩头谢不先启之罪,相王则流着泪抱住他说:唐宗庙社稷得以保全,全是你的功劳!估计也是后怕,但这件事真的办成功了,李旦自然是十分高兴。这时李隆基才率军接他父亲入宫辅佐少帝。
然而,朝一些韦氏集团的官员尚未逮捕,所以李隆基下令捉拿他们。
韦温当然是跑不了了,宗楚客虽然想跑,也没成功。他穿着一身孝服,骑着一头黑驴,跑到通化门时被守门的兵士认出来,于是斩首。
其他一些人呢?比如给安乐公主疯狂建造宅第的赵履温,听到相王到安福门安抚百姓的消息,赶忙跑去手舞足蹈的山呼万岁。前一天还在拼命巴结安乐公主,现在一副跳梁丑的模样,典型的一个人,于是相王一声令下,人头落地。百姓们苦其劳役,争相从他尸体上割下肉来,转眼间就成了一副骷髅架子。另外,娶了韦后妹妹的李邕,和娶韦后乳母的国舅窦从一,也都把妻子杀了,其行为很卑鄙。尤其是窦从一,当初每每自称皇后阿舅,如今翻脸就不认人,这种人如果遇上了,最好是离得越远越好。而韦巨源则比较光明正,家人劝他外逃躲避,他却回答说:我身为朝廷臣,怎能有难不赴!说完便出门走到街上,被乱兵所杀。
如果称这是一场屠杀的话也不为过,因为除了这些人之外,崔日用还带兵到城南杜曲诛杀韦家的其他人,这回便是婴儿也不放过了。就是同住在杜曲的杜氏家族,也有很多人被冤杀。
等人杀得差不多之后,便赦天下:逆贼魁首已诛,自余支党一无所问。话是这样说,但屠刀却并未停下,武氏宗属的人也都被诛死流窜殆尽,其他一些被贬的官员,也相继追问斩首。至此,韦氏、武氏及其亲党,基本上都覆灭了——李隆基够狠!
如果拿这一次玄武门之变,和李世民发动的那次政变相比,无疑这一次更顺利。当李建成和李元吉发现异常时,立刻回马逃跑,虽然李世民一箭射死李建成,但仍与李元吉周旋半天,还差点被李元吉勒死,如果没有尉迟敬德的话,那一次的政变就是两败俱伤,谁也没胜。另外,东宫的人后来从外进攻,又去攻打秦王府,又是得亏有尉迟恭拿着太子和齐王的首级才瓦解了东宫集团的士气,不然,秦王手下的这些兵将只怕也要守不住了。事实上这一战李世民赢得相当不易,连长安的囚犯都用上了。再看一下李隆基的获胜过程,一上来就杀掉了敌人掌握兵权的几个人,到宫的时候那里还有自发响应的兵士,韦后等人手无寸铁,失去了爪牙也就失去了攻守的能力,因此只能坐以待毙,失败是必然的。李隆基绝没有李世民的实力强,但相比较而言,韦后就比李建成他们差得更远了。
如果再放宽范围比较的话,加上宗和李重俊的那两次政变,这四次政变重点都在玄武门——谁控制住了玄武门,谁就赢得主动。似乎玄武在唐朝算是一个吉兆,不然怎么谁得到它谁就能赢呢?看来唐也应该是水德,只是人家自己推算出来的应该是土德。不过国自汉朝开始就围绕什么德进行争论,后来的朝代更是乱而又乱,不知唐朝到底是据何推算出是土德呢?有些跑题了。不过要分析一下的话,从玄武门的地理位置来看,这里的确是一个利于进行宫廷政变的地方,不像其他几门,出去之后就是城里的街,而玄武门外则是非常清静的,再加上这里又是皇族进出的要道,于是也就成了天然的伏兵地点。
但是,如果比较两次的杀人数量,无疑李隆基杀的更多。李世民在事变成功之后,杀掉了李建成、李元吉的儿子,其他人似乎没有涉及到,我们从史书上还能找到李元吉的一个女儿后来被封为县主的记载,而东宫集团的臣们也没有杀,最典型的就是魏征、王珪,同时,不追究其他人的责任也确实是落实了,并由魏征亲自去山东安抚。这样的话,对照李隆基的开杀戒,李世民当真是仁慈了很多。其实也不然,要知道,秦王当初的实力与威望是很高的,并且他控制了李渊之后,更得到了地位上的认可,也就是说,他的政变是合法的,因此他基本掌握了局。而李隆基此前谈不上什么特别的威望,实力也有限,更何况对手的余党如果组织起来,也是不好对付的。这时名义上的皇帝还是少帝李重茂,即便是相王现在也只能是辅政,合理不合理最后都是自己说了算。因此,李隆基更需要用铁血手腕来巩固既得胜果,否则他自己就会有反被敌人消灭的危险。
主要的事情干完了,剩下的,就是分享胜利果实了。
作为本次事件的头号功臣,李隆基由临淄郡王升为平王,兼知内外闲厩,押左右厢万骑,也就是他仍然掌握着军权。钟绍京守书侍郎,刘幽求守书舍人,并参知机务。但他们现在还不能肆无忌惮地封赏,毕竟最的主题还没有完成——那就是劝相王李旦登基。
二十三日,太平公主出面,传达少帝想要传位的愿望。相王固辞。这几乎是必演节目,不必细表,反正臣们得想法子再请他几次才行。于是刘幽求对宋王成器、平王隆基提起此事,此时已是平王的李隆基说:王性恬淡,不以代事婴怀。虽有天下,犹让于人,况亲兄之子,安肯代之乎!古时等级很严,尤其皇家成员,即使父子间在正式场合下都称某王某公,而不称父子,或许正是这种森严的等级,淡化了人与人之间的亲情,这一点从称呼上就可以看出来。刘幽求不甘心,又说:众心不可违,王虽欲高居独善,其如社稷何!其实,李隆基和李成器两人应该更着急才是,因为相王即位,那他们就是皇帝的儿子,地位可比现在又高了。于是兄弟二人入见相王,极言其事,相王乃许之。别说,李旦还真算个厚道之人,没有过于虚假的推脱,免去了臣们不少麻烦。
第二天,在太极殿上演了一出极富戏剧性的禅让场面。少帝在东隅西向,相王站在宗的灵柩旁,太平公主说:皇帝欲以此位让叔父,可乎!刘幽求赶忙跪下说道:国家多难,皇帝仁孝,追踪尧舜,诚合至公;相王代之任重,慈爱尤厚矣。客观地来看的话,刘幽求其实比之宗楚客等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阿附某一集团的人,极尽阿谀之事,本质上没什么的区别,只不过投靠的对象不同,结果也就不一样了。这样,传位的事就算定了,可少帝仍赖在御座上,估计是已经傻了,当时少帝才十六岁——是有点,但以个人经历推想的话,李重茂应该有足够的反应能力了,只是面对这种情况,任谁也都是不知所措。太平公主一看他不肯下来,便亲自上前:天下之心已归相王,此非儿座!这不是你坐的宝座,快下去吧——于是就这么把他拉了下来。于是李旦即位,是为睿宗。七月改年号为景云。
睿宗即位,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得把太子定下来。本来这一向是个很难解决的问题,但不能不说李隆基很幸运,碰上一个很知趣的父亲,也碰上一个很知趣的哥——眼睁睁自己的榜样在前,如果不立李隆基的话,李旦很可能是第二个李渊,而李成器则很难逃脱李建成的命运。既然李隆基敢于发动政变杀掉韦后让自己的父亲当了皇帝,又为何不敢再发动一次政变自己当皇帝呢?从史书的记载来看,宋王成器,也就是后来的宁王李宪,是一个非常非常谨慎的人,概是很有乃父之风。这样的人,可想而知,绝没有驾驭李隆基的能力,因此,他说死不敢居平王之上绝对是一句实话。死也不敢在平王之上,如果在平王之上,就是死路一条。因此李隆基很快被立为太子,免去了二次争位的麻烦。睿宗的确很睿智,在即位之初就定下李隆基的太子之位,满足了他的愿望,稳住了人心,否则如果围绕太子问题再争的话,他的皇位也保不住。
那么,李隆基如果没被立为太子,他会不会和哥争呢?我觉得多半会争,他立有功,又凭什么立的功呢?从目的来讲,说是为了天下,那帽子也太了,其本质只怕就是为了权,退一步讲是为了命。若是为了权而发动政变,那目标是谁就不重要了,至多是犹豫一下;若是为了命的话,他如此功而不立为太子,不仅会有功高不赏之怨,而且也得考虑自己能否为父兄所容的问题,所以事态再发展下去,也基本上会重蹈武德年间兄弟之争的覆辙。另外,李隆基政变成功,靠的也是自己手下或者结交的这些人,他们依附他多少会有些目的,不可想像他们都是抱着为国家怎么怎么样这么崇高的想法而冒这样的非常之险,参与非常之谋也必是图将来有非常之利益的。所以李隆基如果得不到能赏给他们利益的地位,那他们的努力就白费了,所以也会怂恿李隆基搞阴谋。
但这一切都免了,因为睿宗和宋王成器都十分精明,不敢鸡蛋碰石头,所以李隆基没有必要展现他不忠不孝的一面,实在幸运了很多。想当初李世民一直为玄武门之事而遗憾苦恼,原因就在于他素重名节,可是迫不得已只好这么干,虽然是胜利了,但果然因此受到后世很多人的指责。这么说,那就是李渊、李建成的问题了,如果他们也能像李旦父子一样,不就没事了么?并非如此。和李渊的情况不同,李旦的得位全由李隆基,因此他初立太子时就有一个明确的选择,而李渊则是带着两个儿子一起打进长安的,初立太子时李世民并未立有盖世之功,怪只怪李渊立太子立得太早,但若不立的话也不好……对于李建成而言,他不像宋王成器一样没当过太子,他的太子已做了若干年了,这是不一样的,因此成器可退,而建成不可退。总之,李隆基真的太幸运了。
太子的事定了,其他的问题也随之要解决,最主要的是官员的升迁与贬谪。该贬的官员基本上都贬了,即使已死的人也都追贬了,那么另外该封赏的人当,已死的也都追封了,但活着的人却并未肆滥赏。
钟绍京,初封为书令,但钟绍京素来名声不佳,纵情赏罚,因此在别人的劝告之下,上表请辞,睿宗便把他改为户部尚书,不久又外放为蜀州刺史。
刘幽求,睿宗赏赐他的东西很多,但官职只是尚书右丞,虽然这个职位也不算,但与他的功劳确实不匹配。所以才有了他自谓有劳于国……殊不平,见于言面,虽然后来又在诛杀太平公主的事情立功,但始终不为朝廷重用,姚崇也很讨厌他,因此刘幽求最后的命运并不好,贬睦州刺史,削实封户六百。迁杭、郴二州,恚愤卒于道。
崔日用,本来已升为黄门侍郎,但不久就被贬到京城之外做刺史。
葛福顺在政变的作用差不多和尉迟敬德的主力前锋是一样的,但后来很少有他的消息,就知道有一次因为受毛仲的牵连被贬,而开元二十年又曾以右领将军的身份攻打靺鞨。最后怎么样呢?不知道,概就是这样过了一辈子吧。
第四次玄武门之变就这样在睿宗登基的音乐声结束了,但另一场政治斗争正在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