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的唐诗歌的天空,有这样一颗星,它时而热烈,时而清冷,它华丽雍容典雅高贵却不秾丽,它幽远淡雅清高却不孤傲。我喜欢这颗星,每每仰望唐诗空之际,总不忘向那里看一眼……
也许大家都不陌生这样一位诗人——王维。
中学就学过《少年行》:一身能擘两雕弧,虏骑千重只似无。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五单于。
后来才知道,这只是这组诗的一首。而前面两首更令我心折。喜欢相逢意气为君饮的豪爽,喜欢纵死犹闻侠骨香的慷慨。读过之后,当真意气风发,顿时精神抖擞,令人不禁发起少年狂来。 王维十七岁就写出脍炙人口的佳句每逢佳节倍思亲。多么简朴的诗句,却是最深情的。只有简朴的诗句,不加雕饰,没有丝毫做作,才饱含真情。因为,真情是不需要雕饰的,它浑然天成,虽不华丽,但最能打动人心。这也就是这句诗千百年来深入人心的原因吧,不知它牵动过多少游子的心。
喜欢漠孤烟直的描写,更心醉于长河落日圆的美景。有了这首诗,我们才知道,原来塞外的景象并不只是单纯的萧索,也不只是梨花纷落般的八月雪。我们看到了太阳,在长河尽头,不吝惜一丝阳光,给这荒凉的漠带来了几多温暖,几多光明。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简简单单的二十字,然而却有不简单的效果。那无尽的相思,正蕴在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这有限的文字。这首诗造就了红豆,从此,红豆成了相思的代称,就连才子曹雪芹都不能免俗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还有,传唱至今的古曲《阳关三叠》,那优美的旋律徘徊于脑海,不自觉地就唱了出来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唱罢,诗与曲久久萦绕心头,那对友人的款款深情深深地感染着歌者,直让人羡慕被送别的友人元二,能得到这么纯朴这样深厚的友情,夫复何求?
当然,王维最拿手的还是本行——山水田园诗。
诗人欣赏着山夜景,却不忘让我们也享受其之乐。他一边陶醉般地望着眼前的画卷,一边对我们描述。诗从诗人口缓缓道出,仿佛不假思索,却分明是一首优美的诗!景美如画,诗美如画!
可为什么说是画呢?因为在我的脑海,不单有着诗,更有着一幅优美的山水画。
这就是苏东坡赞王维诗有画,画有诗的原因吧。
且慢,诗有画我们看到了,可是画有诗呢?
画史上,王维以南宗画派开创者的身份名垂青史,更以文人画的始祖而倍加受到后世文人的称道。米芾素颠,然于王维之画却不吝一分赞美;秦观才子,睹王维之画几日,竟觉病愈……还是苏轼,在看过王维和吴道子的画后,觉得吴道子的画虽妙绝,犹以画工论,而王维则得之于象外,如仙翮谢笼樊。连苏轼这样的才子,都于维也敛衽无间言。
虽然如今我们可能无缘再睹原作的真面目,只能看到几幅可能还是赝品的作品。然而,从留下来的资料我们可以看出,那些画不但画技高超,更当之无愧地做到了画有诗。元好问、黄子久等人都曾观画而诗,写出江云滉滉阴晴半,沙雪离离点江岸、归来一笛杏花飞,乱云飞散长天碧的佳句。
即使那些画不是真品,但是观之亦觉奇妙无比。单以《江山雪霁图》来讲,笔墨清润细腻,山、树错落有致。画积雪千里,果然一片雪白世界。然观此雪景,却无落寞萧索之感,有的却是素雅恬淡与那一份安宁。仿佛置身其,渐有寒意,不禁想起户牖风惊竹,开门雪满山……那么,真品,只有比这个还好。
王维,字摩诘。
有人说,维摩诘其实在梵语是这样的意思:维是降伏,摩诘是妖魔。于是王维的名字便是降伏妖魔。如果家都以字称呼他的话,其实是在喊妖怪——这是文人的幽默。其实佛教的维摩诘是一位居士,但是却与佛平起平坐,其本意为:净名、无垢称。
维九岁能属文,是位早慧的诗人。
是啊,如果不早慧,何以以十七之龄而吟每逢之句?而又有老将、桃源之作?还有那梁帝笔下的洛阳女儿,在王维笔下则妆成只是熏香坐……
是啊,如果不早慧,何以身为岐王的李范愿意带着他到兴阑啼鸟换,坐久落花多的杨宅游赏,又何以有《集异记》生动的一幕……
年轻的王维在岐王的带领之下来见太平公主(还有人说是玉真公主。不过,这位公主能掌握试官权,而且开元初没有别人吧,应该就是那位太平公主——关于这一点,学术界也在争论,暂且以太平公主来写吧)。这是怎样的一个少年呢?妙年洁白,风姿都美,风流蕴藉,语言谐戏,文雅而不失灵活。当他咏诵自己的诗作时,公主惊:想不到一直被自己以为是古篇的佳作,却皆出于这个少年之手!
然而王维的表演并没有结束,因为,他不只有着诗情画意,也是位音乐家。一曲《郁轮袍》听得众人如痴如醉,满座动容。诗画乐俱工俱佳,即使是历史上也没有很多这样的极品文人。以这样的才华,解头(解元)自然非他莫属——其实,这才是他们此行的本意,就是要和张九皋那个事先定好的解头争一争。
有人说这是作弊。然而在唐朝,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干谒。干谒,就是自己推荐自己。
这有什么不好?这有什么不对?这是对自己的肯定,是对自己的认可。连自己都不敢正视自己,那么自身价值何在?韩愈不也曾为千里马甘老于枯厩而悲而叹而愤——世上哪里会处处都有伯乐呢?于是唐朝人充满自信,踏上干谒之途。自然,到后期干谒的味道越来越不纯正,那是后来的变质,然而在开始,这却是一个很好的自荐途径。
王维以自己的多才多艺赢得了这次干谒的胜利。如果没有真才实学,又怎么会扳动有名气的张九皋,怎么会让公主改变初衷……
经过几年洛阳之旅,加之成功地取得了解头,王维以二十岁的年龄便走上仕宦之路。学而优则仕,当时进士人数并不多,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王维二十左右便成为进士,这在唐朝也算是少数了。
既然当了官,那么作为家长子的王维无可推卸地承担起抚养弟妹的义务(王维的父亲早亡),从此告别少年时代,迈出了人生的第一步。 初入仕途的王维便碰了钉子。看来他毕竟还不老道。
可是,老道、圆滑又有何用?因为他很可能卷入的是政治的倾轧。
不就是舞黄狮吗?哪有这么严重。
是啊,单是舞黄狮当然没有这么严重。可是,如果有政治因素呢?唐玄宗虽有和兄弟关系不错的名声,可是自今已后,诸王、公主、驸马、外戚家,除非至亲以外,不得出入门庭,妄说言语!的一份诏书却透露出他到底还是不放心的。这时王维就作为一个和诸王关系不错的人被清理出长安了。 这很出乎王维的预料吧,因为只得意了这么短的时间,便尝到了贬谪的滋味。他去了济州。
王维在济州生活了十年。
这十年,他的发妻去世了,他从此孤身度过了余下的三十年。这十年,他由当初的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转为渐明世事的成熟男子。十年,他的好友祖自虚去世了,十年……总之,这十年发生了太多的事。
十年后,他终于可以再次回到长安,再续少年时的旧梦。
当他看到了文人宰相张九龄时,他的政治热情一下子高涨起来。他写诗给张九龄贱子跪自陈,可为帐下不?这是多么胆的自荐!多么坦率多么真诚!比之于扭扭捏捏明明想做却又不敢说出来的人来岂不痛快!
张九龄欣然接纳了他。有一次,当时朝的高级官员们举行了个聚会,王维虽然官不,但也参加了。这次聚会有东晋时那次有名的兰亭集会的意味:曲水流觞,把酒吟诗。之后,又让王维写了一篇序。这说明王维已经融入在他们之了,当然,是相同的政治主张把他们紧紧连在一起。
然而,历史等待着他们的又是什么呢?
历史不容许假设,可是我们假设一下,如果历史接着这么发展下去,也许我们今天知道的王维会不同。
然而,这时,历史的舞台上出现了一个扳道员——李林甫。于是,历史奇妙地转了方向。
张九龄终于败下阵来。从此,开元盛世逐渐走向了天宝危机。
李林甫得意地上台,得意地打击原来的旧党,有的死,有的贬。王维呢,则被赶到了边塞。
不知道王维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他好像没有沮丧,倒似乎为了能够远离是非而欣慰。
单车问边,就这样来到了边塞,看到了漠直线般的狼烟,还有在长河尽头圆圆的太阳。灵感就这样来了,和那个萧关相逢的使者一起来了。
王维到了边塞后,没有马上回去。不知是不能呢,还是不愿?总之,他留了下来。是啊,回去干什么呢?
唐朝的文人其实和后世的文人有很不同,他们才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呢。王维,别的不知道,马术概还是颇精的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
更有意思的是,他的两首诗都提到了射雕:回看射雕处,秋日平原好射雕。如果没有亲身经验,何以写得如此传神?至少,他是参与过打猎的。
这一两年内,他几乎没有发过什么牢骚,倒有种兴致高涨的感觉。或许是在这里看到了军少年的风神,又温热了他年少时纵死犹闻侠骨香的一腔血吧。
然而,他总还是要回去的。离开边塞时,王维心是高兴还是惆怅呢?
不得而知。
回到长安的王维接着又南下出了一趟差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
他坐在船上,看着外面,江流在天地之外,山色似有还无。果然襄阳好风日啊!
对了,襄阳,他到了这里,一定很高兴,因为他可以去看看当年的好朋友——孟浩然。
是啊,一别多年了。当年在长安和孟浩然相逢时,四十多的孟浩然是来考进士的。和他虽然差着十多岁,却是一见如故。
传说王维有一次带着孟浩然到了他办公的地方,正在海阔天空地聊着,忽然玄宗驾光临,搞得二人手足无措,孟浩然只好钻到了床底下。于是王维赶紧迎驾。唐玄宗估计也是个地下工作者,居然早就看到了这些,于是问是谁来了?王维说是孟浩然,玄宗倒没生气,反而高兴地说早就想见见他了。孟浩然顶着一脑袋土钻了出来。可他到底不是做官的料,这么轻轻松松得来的机会又轻轻松松地扔掉了。不才明主弃,就这么一句断送了他的前程。得罪了皇帝的孟浩然只好打包回去了。王维也是爱莫能助。有人责怪王维没有为孟浩然开解。只是,不才明主弃要怎样来解释才能让玄宗回心转意呢?
离别时,孟浩然赠给王维一首诗,认为王维是他的知己好友。两个人从此分开,再没见面。
如今,终于有机会了。
也许王维兴冲冲地来到了孟浩然的家里,而得到的消息却是,孟浩然已经去世了。
故人不可见,汉水日东流。
逝者如斯夫……看着汉水滚滚东流而去,想起了不能再见一面的老友,王维黯然伤神,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他回忆起孟浩然的样子,就这样,追着回忆画了一幅孟浩然的画像,挂在刺史亭,而这个亭子也由此而改名浩然亭。
本是一次故友重逢的好机会,却变成了生者的痛悼……
那首《哭孟浩然》短短二十字,却是声泪俱下,情意回荡不已。千百年下,当我们读到这里时,也不禁为着两位诗人之间的深情厚谊而感动不已……
从南方归来的王维彻底地可以独善其身了。
朝廷里的情况,任谁都清楚,王维也是。他买了宋之问的别墅——辋川。于是,后面的日子,他多与裴迪一起在这里悠哉游哉,赏景赋诗。
辋川真是个好地方。明月竹林,白石清滩,空山青苔,古木衰柳,飞鸟夕岚相伴,欹湖箫声飞扬。王维和裴迪就像两只迷上花香的蝴蝶陶醉于此。
是啊,他是在逃避,也难怪有人会批评他。
可是,他除了这样,还能怎么做呢?难道让他以一个词臣的身份像魏征那样犯颜强谏?这样做的把握几乎等于零。他没有魏征所拥有的尊重与地位,而李隆基此时也没有了当年奋发的心情。这样做的的结果,只能是唐少了一位杰出的诗人,又多了一起惨案。这倒符合儒家提倡的杀身成仁,王维也像一只自己跑来就戮的羊羔成为祭祀的牺牲——这样做一点意义都没有。
他不想与李林甫等人同流合污,不愿跟着他们做坏事,又没办法扭转乾坤,他所采取的办法也是无奈之举。
然而,应酬还是有的。不知是哪一次皇帝带着臣们去骊山温泉,皇帝写了首诗,于是臣们奉和,奉和的人居然还有李林甫。于是王维写了首和李林甫的诗——《和仆射晋公扈从温汤》:天子幸新丰……上宰无为化,明时太古清……谋猷归哲匠,词赋属文宗……长吟吉甫颂,朝夕仰清风。诗的确是不怎么样的,却成了王维向李林甫投降的铁证。可是,细细品味一下,有些地方真的很有意思。
看过一本书,书写到这时,分析说王维是有意讽刺李林甫。因为李林甫仅能秉笔,而王维却说他词赋属文宗。过分地吹捧就成了讽刺,王维的用意正在于此,而且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有,李林甫曾教训谏官们说:明主在上,群臣根本就不用多说话。不然就会像马厩里不听话的马一样被哄出去。这个就是上古无为化了。那本书有一句说得十分精妙:国的士夫与喜欢罢工抗争的外国人不同,他们更喜欢用的是消极怠工。 王维正是在消极怠工。
自然,他是软弱了一点,可是,他毕竟是有正义感的,没有在混浊的官场被染黑,进而同流合污,他的正义感没有被辋川风月销磨。他就如同一汩清泉,无声无息地流淌在阴暗的黑林里,任阳光被遮挡,依然清冽……
唐的盛世终于走到了尽头,这回,充当改变历史的人变成了安禄山。
安史之乱一下子让依然沉醉于唐雄风的人们醒了过来。
于是唐玄宗醒了,带着他的爱妃、儿孙逃了出去;长安的臣们醒了过来,金殿之上却已无皇帝的踪影。他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便成了安禄山的俘虏。
有些人投降了,成为名副其实的伪官。他们有的简直是厚颜无耻,当初那么不服安禄山的哥舒翰如今也跪地求饶。还有陈希烈,主动甘心改事安禄山,还有深受玄宗信任的张氏兄弟,也背叛了唐。除了他们,别的官员则被带到了洛阳。在东去的人群,就有王维。
王维被囚禁在菩提寺,环刃交加。在来之前,他本想逃过去的,服药取痢,可是不容分说,仍被带了过来。没办法,树招风,他虽然不是政治上很重的砝码,但是却是天下文宗,名气很的,安禄山要的就是这个。
王维也很想逃,可是逃不了。他没有杜甫那样的人身自由。他是被看守着的啊。那段日子一定不好过,
有一次,凝碧池头发生了惨案。雷海青忍不住内心的愤慨在演奏把乐器摔碎,向着玄宗的方向恸哭。结果被残忍地杀害了。裴迪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王维,王维听后深受感动,挥笔写下这首《凝碧池》(原名《菩提寺禁》,裴迪来相看,说逆贼等凝碧池上作音乐,供奉人等举声便一时泪下。私成口号,诵示裴迪):
这首诗,他的政治态度极其明确,他是站在唐这一边的。这首诗当时在暗地里流传,竟传到肃宗那里。王维也许当时不会料到,就是这首诗日后救了他一命。
然而,在刀剑的逼迫下,王维还是接受了给事的伪职。这也就是他备受后人指责的原因。宋人甚至认为王维人品不好,连他的诗也不要看了。这又何苦呢?
王维是软弱了一点,没有杀身成仁的义凛然,当然谈不上是烈士。可是又与主动投降的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恐怕那些指责王维的人如果遇到这样的事也未必比他做的好。当然,会有人很有气节的一死或是矢志不渝地直奔到肃宗所在的地方,也有人参加了讨贼的队伍,像雷海青、杜甫、李白就是(李白是想要去讨贼的,只是加错了队伍)。雷海青自是比不上了,可要是他也有自由的话,他应该也会逃出洛阳的。
对于这一点,唐朝的人们看得很开,尤其对伪喑和凝碧之事,评价都是很高的。就拿杜甫来说,他对王维极其同情,曾写诗为他辩白:一病缘明主,三年独此心。他把王维比作庾信,而与陈琳不同。说来真像,王维的遭遇和庾信还真的很相近,都是迫不得已。由此也可见唐朝的开放与宽容,对于像宋之问那样的人尚且没有因人废诗,何况王维呢?
然而,王维自己,却是很痛苦的。从此之后,陷贼一事犹如在他心上刻下了深深的一刀,伤口再也愈合不了。
从此,王维才真正沉溺于佛理与山水之。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
王维精通佛学。单看名字就能看出来,至少是很信奉佛教。这与他的母亲也有关系,他母亲崔氏就信佛。
王维悟性很高,也难怪会把很多人看不懂的佛理,理解得很透彻,甚至与师们论道,倒真有些维摩诘居士的意味。而且他是真正地融会贯通,融到了诗,还有画。
他曾画雪芭蕉,还有,画花的时候,很多不同季节的花都画在同一张纸上,有人讥他不知时令,我看倒是王维要笑他不懂神韵。
王维的多才多艺,前面也曾提到,他除却诗画,在音乐上也有造诣。有一次一个人拿着一幅画——《按乐图》,王维看了一眼,笑了笑,说:这是《霓裳羽衣舞》第三叠第一拍。有人不信,然而再次看此舞之时,却惊讶地发现,第三叠的第一拍竟然和这幅画如此相似……
在王维的有些诗,有时也不自觉地融入了佛家的理念,尤其后期的有些诗,读完之后甚至会使读者也产生那种寂灭的心理。不过总体来讲,他的诗还是富贵气息更多些,这也就是同为信佛的诗人,他能够超越贾岛而为诗佛的原因。而贾岛的诗则寒苦的僧气较浓,没有盛唐王维的雍容与高华。
都说诗是穷而后工。而王维一生虽然有起有落,但总体来讲,一直在做官,可称是富贵了,而且他官至尚书右丞(魏征就曾做过这个),职位不可谓不高了(唐代的官品可不是明清时期那样滥赏的,整个唐朝的一品官员都并不多,即使是宰相尚书左仆射,也是二品。尚书右丞是正四品下,确实算是比较高的了)。然而诗依旧写得这么好,比做了高官后诗才下降的高适来是强了不少。
王维在当时声名很高,被称为天下文宗。他流传下来的诗将近四百首,其实是很多了,但是遗失也是很多的。天宝年间,因为战乱,据说十首诗存下来的不足一首。当看到十不存一这句话时,令人心隐隐作痛。如果遗失率没有这么高,那么,其一定有很多好诗。可惜啊……
王维本人多才多艺,写的诗也是各种体裁、题材,样样俱全。
唐诗品汇评道:五古七古,以王维为名家,五律七律五排五绝,以王维为正宗,七绝以王维为羽翼。而七律,实际上是唐朝的一种新体,到武则天时才刚起步。先不说初唐诗人写的太少太少,从质量上也是不好的。在王维的四百首诗,七律就有二十多首,看起来不多,可是在盛唐却是首屈一指。而且这些诗质量也很好。像那首《早朝明宫》,压过了贾至、杜甫,和岑参各有胜负,有的说岑更好,而有人则说只有亲身经历唐盛世的王维才真正写出了盛唐之音。当然,杜甫后来是七律圣手,可是要放到七律的发展史来看,王维无疑是走在杜甫前面的先驱者。
还有,六绝自古少见,王维却一连写了七首,很是有名。其之一:
这首诗和孟浩然的《春晓》几乎意境一样,堪称姊妹篇。
题材上王维的诗也是多种多样。田园山水自不必说,他比只写了六首边塞诗的边塞诗人李颀还多写了十多首。此外,送别诗、爱情诗……只要你能说得出来的,几乎都能从他的诗集里找到。
还有一种诗,差不多人们从来都不会注意,更别提喜爱,就是应教诗、应制诗。偏偏王维又是写这种诗的高手,把应制诗写得也那么可爱。云里帝城双凤阙,雨春树万人家。又是一句体现了盛唐气象的佳句,就出于《奉和圣制从蓬莱向兴庆阁道留春雨春望之作应制》。诗的末尾说为乘阳气行时令,不是宸游重物华,蕴涵规讽之旨,赵殿成称:因事进规,深得诗人温厚之旨。作为应制诗,不谀上,不拘泥,体态雅正,实属难得。因此,把王维单纯归到田园诗人当实在有点不公平。
说到雅正,我觉得王维的确是文人的那种雅致。就连等待友人到来,都是那么从容。《待储光羲不至》,从早晨他就一直在等着友人,最后疏雨过春城,明知友人已经不会来了,可依旧临堂空复情。没有急躁,还是那么端庄。
王维的诗有意气风发,有奋发向上,有怀才不遇,有……可是,你看过他的诗有怒目金刚式的愤恼吗?……最厉害的一次,恐怕要属这首《酌酒与裴迪》了:
这首诗不为很多诗集所收,尤其是现在的诗集。可能与诗的消极情绪有关吧。可是这实在是一首好诗,读来十分顺畅,当然这对深谙音律的王维来讲做到这点并不难。诗对于人情翻覆有着愤懑,有着不满,可是你只能从读后的心理感受来了解这一点,而诗的表面却是极平和的。而且到最后,更是世事浮云何足问,这也是他一贯的处事和处世方式。
《诗人玉屑》评王维是:秋水芙蕖,倚风自笑。
实在是很好的评价。王维一生清高宁静,正像芙蓉一样出污泥而不染。他的诗也是一样,澄清精致,贵在于洁。王维的诗神往着淳朴,更有着雍容的气度,是他作为士夫的风雅与自矜。
闻一多先生曾说:王维替国诗定下了地道的国诗的传统,后代国人对诗的观念半以此为标准,即调理性情,静赏自然,他的长处短处都在这里。
公元761年,王维悄悄地离开了人世,然而,他的诗还有他的故事,却令后人说也说不尽——
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