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五年七月,高宗李治带着武宸妃走娘舅家。名义上是临幸,实则是游说拉拢长孙无忌。去之前,武则天和李治一块商量了半天,精心准备了好多礼物。
一大早,宫门大开,一队队羽林军和内侍骑着高头大马,头前打道。李治和武则天同坐一辆御车,后面又有装满各种礼物的十架大车,一行人马迤逦向太尉府进发。
“爱妃,你觉得今儿去太尉府,一切顺利不?”李治问武则天。
“看情况再说,那长孙无忌当然不是个善主。”
“朕觉着没问题。”李治自信地说,“虽然他是朕的舅舅,官居太尉。朕自登基以来,却是第一次去他家,又加上带了这么多礼物,他肯定很激动,很高兴。到时候,把那事一提,肯定他得点头答应。”
“凡事不可像想象的那么乐观。”武则天坐在旁边,面无笑容,她在思考着到太尉府可能面临的种种局面。
“爱妃,到时候怎么说来?”李治又把武则天所教的话忘掉了。这一段时间,李治的头晕病又犯了,记忆力大不如从前,凡事回头就忘。本来,武则天凡事都要插一杠子。但插归插,论处事和说话能力,武则天就比李治高一筹,久而久之,养成了李治事事都听武则天的习惯。
“唉你说话呀,到时候该咋说为好?”李治拥了拥做思考状的武则天。
“怎么说?你这样说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那王皇后不能生育、我能生育,不就行了吗。”
“对对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朕这样说,准成。”
窗外是一派升平气象。虽御驾出行,李治却诏令不许五城兵马备道,所有百姓商业人等,自由通行。但见宽阔的大街上人来人往,菜馆、布店、药铺、镶牙馆等,店铺一个挨一个。空气中洋溢酒气肉香,和烟味、人味,混合成一种特殊的温暖气息。
高宗李治看在眼里,闻在鼻子里,感觉很愉快,一条腿还不停地颤动着,嘴里还感叹着:“真太平气象也。”
车队转过一条街,拐个弯就是太尉府。太尉府前更是打扮一新,大红灯笼高高挂,红毡铺地,两廊奏乐。一班上百人的乐队,见御驾过来了,一声令下,挺起胸脯鼓起腮帮,抡起棒槌,先奏《普天乐》,再奏《知行歌》。更见老长孙太尉在府门口,领着合族家人,老老少少,排班接驾。
李治在御车里,早已瞧见,得意地回头对武则天说:
“怎么样?朕说的怎么样?又不是外人。朕要提那事,他能不答应?”
“皇上驾到--”
总理太监早已先行到达,见车驾来临,遂挺胸凸腹,吆喝着。随着话音,各色人等,大人小孩,上前两步,弹弹衣襟,撩衣跪下。独有长孙无忌迎上前去。
车马驻停,在太监的搀扶下,李治和武则天,手拉手,一前一后地下了车。
“臣长孙无忌携妻刘氏,子成、威、循,恭候圣上!”
李治刚想说“免礼平身”,还未说出口,只听得四下里一齐唱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治马上和武则天一道,举起双手,频频向众人招手致意。两个人满面春风,健步登上太尉府的大门台阶。在长孙无忌的陪同下,直向大客厅走去。甬道上,李治左观右看,寻找着话茬:“朕几年没来了,爱卿的府上变化真大,门楼也变宽了。院墙外的那几棵小树也变高变壮了。”
“前年时,臣花了几千两银子,改建了门楼。以前的门楼有些不压相。”长孙无忌回答道。
“咦,那边什么时候盖了两层楼?”
“回皇上,去年时盖的,乃是臣的藏书楼,加上阁楼上下共三层。藏书不多,大约有十来万册。”
“十来万册还不多?”李治大惊小怪地说,“朕的御书楼才不过二十万册书。”
两人一边聊一边跨进客厅,李治和武则天分坐在八仙桌的两侧。紧接着,丫环端上两碗香茶,长孙无忌上去接过来一碗,恭恭敬敬地端给李治。旁边的武则天马上觉得心里不痛快,但表面却和蔼可亲,颇有礼貌,接过丫环手中的茶还不忘说了声“谢谢”。
“长孙爱卿,坐坐。怎么光站着?”李治说。
“谢皇上赐坐。”长孙无忌这才找个矮板凳,一边坐了下来。
“咦,怎么没见朕的那几个御表弟?”李治眼四处寻找着。
“无旨,外男无职,不敢擅入。”长孙无忌答道。
“都是一家人,还讲这么多繁文缛节,快让他们进来,让朕瞧瞧。”一霎时,长孙无忌的三个儿子被宣了进来。李治满意地看着他们,频频点头,好像十分地喜欢他们,问道:“三位御表弟现居何职?”
这三个御表弟初次见了皇上,只觉得乱花耀眼,惶惶然不知所以然,听见皇上问话,更是张口结舌,一时回答不了。还是长孙无忌代为奏道:“臣的三个犬子只是在长安府,吏部当些不入品的小官。他们还年幼,臣想让他们多锻炼锻炼。”
“怎么,朕的表弟还不入品?”李治皱了皱眉头,隔着桌子和武则天嘀嘀咕咕,交换了一下意见。然后做歪头状,又想了一下,下旨道:“朕封你三个为朝散大夫,官居从五品。怎么样?”
还怎么样,赶快磕头谢恩。这朝散大夫是光领薪水不干活的散官,一般赐给有德行有名望的文官,虽然是个荣誉官职,却毕竟是五品大员,且天子亲赐,且一下子给了三个,不能不说是皇恩浩荡。长孙无忌慌忙离座,率三个儿子叩头谢恩,那三个黄子更是喜得不得了。
“来人哪!”李治高声叫着,“把朕和武宸妃带来的礼物呈上来!”
旁边的一个太监闻声窜了出去,乖乖,几十名太监肩扛手抬,有箱子,有口袋,排着班往大客厅里运,整整十架马车的东西,搬家的一样,呼隆了半天,才全部运到大客厅。弄得大客厅里满满当当,连插脚的空都没有。
长孙无忌坐在旁边,看着人进进出出,也不作声,等一切都搬运完了,才对李治说:“皇上,不年不节,您弄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不干啥。这都是武宸妃的意思。她入宫有三四年了,早就说来看看帝舅,只是接二连三的生孩子,没抽出什么空。这不,这小三子也满月了,宸妃也能活动了,也有空了,所以说来看看您。”说完,李治便让独孤及送上礼单。
“谢陛下隆恩,谢宸妃娘娘。”长孙无忌上来,接过了礼单,又退回原来座位上,不吱声。
都是名利中人,哪能不心热。只是他明白这丰厚赏赐背后所包含的内容。他故意装聋作哑,除了谢恩之外,而不言其他。李治一看,那么多的赏赐还不能打动他,自己又不好立即提出来。于是抛出武则天安排的第二套方案。
“长孙爱卿,朕多少年没来府上了,武宸妃也是第一次来。朕中午就在你这吃饭了。你准备了没有?没有就叫御膳房送来。”
长孙无忌上前,叩首奏道:“臣早已有所准备,怕只怕皇上、武宸妃不在这儿吃。皇上和武宸妃愿意在这吃,实在是臣府中的荣幸,臣这就命排开盛宴,款待皇帝陛下以及武宸妃。”
长孙无忌果然作了两手准备,往堂下一拍巴掌,人就上来了,先把那些礼物、箱子口袋提出去,又搬来一紫檀木大方桌。再一袋烟的功夫,菜就上来了。
“哎,朕那三个御表弟怎么没过来,都让他们过来。”李治大声地说,“又没有外人,都过来热闹一下吧。”
既然皇上发话了,长孙无忌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把三个儿子和妻子都叫上桌。
“哎,这才是团团圆圆地喝酒。来,喝!”李治率先端起杯子,率先来个一口闷。
其他几个表弟,连同无忌的妻子,纷纷举杯干杯。武则天端起杯子,站起来,眼看着长孙无忌说:“这第一杯酒,本宫先敬长孙太尉。太尉身受先皇顾命之重任,悉心奉国,鞠躬尽瘁,公而忘私,我大唐永徽年间方有中兴之业,致治之美。本宫最佩服的就是无忌太尉,来,请太尉干此一杯!”
武则天这高帽一戴,长孙无忌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伸手接过这一杯酒,一饮而尽。
李治一看,也过来给长孙无忌敬酒:“长孙爱卿,朕的这一摊子都多亏你操持,朕亦敬你一杯。”说完,双手端着酒杯,呈给长孙无忌。
慌得长孙无忌急忙离座跪在地上,双手来接酒杯:“皇上给老臣端酒,折杀老臣,非死不能报万一。老臣喝下这杯酒,望皇上能体察臣之忠诚,平日悉心规谏之语也。”说完,长孙无忌端起杯子一干而尽。
听了这话,李治也不禁有些感动,伸着大拇指对武则天说:“忠臣,忠臣。”
“来,喝酒。”李治就知道喝酒,和长孙无忌喝,又转过来和武则天喝。武则天能跟他喝吗?武则天那个心焦啊,频频向李治使眼神。李治这才明白过来,只得仗着酒盖云遮月,硬起头皮对长孙无忌说:“长孙爱卿,朕想给你说个事。”
“什么事?皇上,您说吧。”长孙无忌装不懂。
李治kuai了kuai头皮,才说:“常言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王皇后不能生育,武宸妃已诞三子,朕意欲……”说到这里,李治打住了,眼看着帝舅的脸,希望他能顺旨,接下去。
“来,皇上,喝酒。咱们光喝酒,啥事都不提。”长孙无忌毫不领趣,端起杯子,一干而净。接着又对李治说,“皇上,老臣看您送的那个猴子怪好玩,才半寸来长,它到底是怎么长的。”
“朕,朕也不知道。”李治又挠挠头皮,有点急躁,想直接了当把话挑明,又不大敢,生怕长孙无忌一口否定他,到时候那弯就不好转过来了。让武宸妃说吧,武宸妃更不好提这事。
“长孙爱卿,朕……”
“皇上,这一阵子,朝中的事也挺多,自从睦州女子陈硕真造反伏诛以来,睦州那地方还不大安宁,臣想让侍中崔敦礼到那里去巡视。”见皇上又想说什么,长孙忙打断他接着又提这档子事。
“去就去呗,想让他去,明天朕就可下旨,封他按察使。”李治轻描淡写地说。
“皇上,您看老臣大门口那两棵老槐树怎么样?”
“怪大,怪粗。”
“老百姓都说槐树老了能成精,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什么老了都能成精,人老了也能成精!”李治见长孙无忌老引他别处扯拉,于是没好气地说。
“来,皇上,喝酒。”
“不想喝了。”
“来,皇上,吃菜。”
“菜也不想吃了。”李治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又伸了伸懒腰,站起来对武则天说,“宸妃,走吧,出来时间不短了。”
武则天见正事没办成,不死心,忙拦住李治说:“好不容易来一次太尉府,好好在这玩玩。臣妾还得和刘王妃拉拉家常呢。你爷几个喝酒,别闲着。”
李治只得又坐下来,陪着长孙无忌扯闲篇。东一句,西一句的拉。
“皇上,您上次去岐州万年宫、凤泉汤,玩得怎么样?那时候是刚开春,汤池的水凉不凉,洗澡冷不冷?”
“玩得不错。汤池的水也挺热,地下热矿水,冒出来咕嘟咕嘟的。四圈都是热气,洗澡根本不冷。等来年开春没有事的时候,朕也带你全家去万年宫、凤泉汤玩玩。”李治嘴也变得稀甜,跟长孙无忌套近乎。
“老臣可不敢去,那是皇帝皇后专用行宫,御汤池。老臣凭什么去?”长孙无忌真是个“面团团”,根本不接收李治的好话,顺带还稍微讽刺了武宸妃一下,话音里好像说,你武宸妃又不是皇后,凭什么去凤泉汤洗澡。
“长孙太尉,”武则天问,“我那个大侄子武惟良在您太尉府干得怎么样?”
“还行,就是年轻点,办事有点毛糙。”
“太尉你还得多费点心,让他多干点实事,多锻炼锻炼。他有什么不周到的,您该训的训,该揍的揍,可别因为是我的侄儿,就对他客气。”
“不会,不会。”长孙无忌笑着说,“我会好好地管教他的,这一点请武宸妃放心。”
……
盛宴还在摆下去,越摆越没有趣。高宗李治和武则天虽然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和长孙无忌一家套近乎。无奈长孙无忌置若罔闻,就是不买账。武则天只得拉着李治,对长孙无忌和刘王妃说:“天也不早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我和皇上也该回宫了。”
“好不容易来一次,再玩一会。”长孙无忌假意道。
“走啦,没有事的时候再来吧。”
武则天和李治两人起身离座,伸胳膊让太监们给穿上外衣。然后,迈步向外走。长孙无忌一家人慌忙跟着去送,一路上都沉默寡言,一直送到大门口。接着,都刷拉一下跪倒在地--
“长孙无忌率合族人等,恭送皇上,恭送宸妃娘娘还宫。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唱道。
“众爱卿免礼平身。朕在此别过。”说完,和武则天一块上了御马车,把车门一关,传旨起驾,怏怏地踏上了归途。车里,两个人沉默了好久。李治才说:“这长孙无忌不知咋弄的,高低不领会朕的意思。”
“他什么不领会你的意思,他是装憨。”武则天又气哼哼地看着李治说,“你看你把这些大臣们惯成什么样?君不是君,臣不是臣。他长孙无忌根本不把你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哪能这样说。他毕竟是朕的舅舅,干什么事也都为朕的好。你沉住气,等朕再找他说说。估计没有多大问题。他就是一块石头,朕也决心把他捂热了。”
来到皇宫,两个人下了御车。武则天那个气劲又上来了,走的时候,浩浩荡荡,满满十大架马车礼物。回来时,两手空空,什么事都没办成,叫谁不生气?
“爱妃,天也不早了,朕也喝了不少酒,就不去两仪殿了,咱俩直接回长生殿睡觉算了。”李治摸着武则天丰润白皙的膀子说道。
这时候,宫闱令凑上来,汇报说:“皇上,宸妃娘娘。杨老太太来了。”
“多久来的?”武则天问。
“头午就来了。卑职派辇车专门送她去了长生殿。”
两个人这才乘上辇车回到长生殿。殿前小花园内,杨老太太正带着两个小外孙在那玩耍。
“皇上。”杨老太太见了李治,刚想跪倒磕头,武则天手疾眼快,扶住了她。“阿娘,都是自家人,不必行此大礼。”
“咦,朕的大姐怎么没有来。”李治四处看看,问道。“朕的大姐”指的是武则天的大姐,早年嫁给贺兰越石的贺兰氏。李治和她很能合得来,常常倾心拉呱,因此才有这一问。
“她过两天才来。”杨老太太答道,又问,“你两个去太尉那里,事情说得怎么样了。”
“别提了。”李治摆摆手,“走,到殿里再说。”
到了殿里,杨老太太简单地听了一下李治讲述事情的经过,对武则天说:“你爹活着的时候,和长孙无忌关系挺好的。还一块在羽林军中共过事。他不会太没有人情味吧。
他仗着自己是太尉,哪里把我们娘俩放在眼里。武则天说着,又一下子想起来谁,问李治:“皇上,许敬宗家住哪,他原来给您当过太子右庶子,和您心贴得很近。让阿娘也去找找他,让他在群臣当中也活动活动,毕竟都是老人们。”
“许敬宗和长孙无忌都住在一条街上。不过许敬宗现在不行了,永徽三年,他干过礼部尚书,后来给人参掉了,现在任卫尉卿。职微言轻,恐怕他说话也作用不大。”
“许敬宗如果支持我当皇后,就恢复他的礼部尚书职位。这也给群臣们一个强烈的信号。”武则天说,“过去群臣们都习惯看长孙无忌的脸色行事,现在得给他们改改。让他们知道到底是谁说的算,是太尉还是皇上。”
“那,等明天我去找许敬宗?”杨老太太问。
“去,等会我让内府局给准备份礼物,你明一早就去。”我武媚不但要坐上皇后的位子,还要扳倒这棵盘踞朝堂几十年的大树。
第二天,一大早杨老太太就坐着轿子奔许敬宗府而去。
说起许敬宗,却也有名。敬宗老家是杭州新城人,其父许善心,曾为前隋朝廷的礼部侍郎。敬宗文笔好,自幼好写文章,秀才及第后,初授淮阳郡司法书佐、后任谒者台奏通事舍人。官从六品,属中书省。可见他在隋朝仕途还算顺利。隋朝末年,天下大乱,其父许善心在江都被宇文化所杀。杀了善心,宇文化犹不满足,还要斩草除根,叫人抓来许敬宗。当场就要杀他。许敬宗死到临头不想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匍匐到杀父仇人宇文化的脚下,苦苦哀求宇文化给他留一条生路,只要不杀他,让干啥干啥,端屎端尿都行。宇文化哈哈大笑,赦免了他,事情传扬开来,许敬宗这贪生怕死的举动颇为时人所不齿。
到以后,许敬宗看到宇文化渐渐地不行,便趁一次兵败的时机,趁乱跑了出来,投奔到瓦岗寨首领李密的帐下。与魏征一齐同为元帅府记室管记。后来,李唐兴起。李世民为了剿灭群雄、统一天下,高瞻远瞩,到处寻找能人,于是许敬宗以文才被召补为奉府学士。其后一帆风顺,至李唐王朝建立时,许敬宗作为功臣,获选为十八学士之一,与杜如晦、房玄龄、于志宁、虞世南等知名人士并列,享尽了人生的风光。
贞观八年(634年),许敬宗历任著作郎、中书舍人,给事中,率领一帮文人专修国史。贞观十年(636年),许敬宗却意外地栽了个跟头。当时长孙皇后驾崩,朝中大办丧事,百官縗絰举哀。此公却忙里偷闲说俏皮腔,当众取笑状如“猕猴”的率更令欧阳询。这正巧让巡查御史瞧见了,立即弹劾他为“大不敬”。左迁洪州都督府司马。后来,许敬宗又托人说项,才又返回京城做官。不久又以修撰武德贞观两代实录之功,被封为商阳县男,当了个男爵。权检校黄门侍郎。贞观十九年(645年),唐太宗李世民逞一时之勇,不顾朝臣的反对,亲征高丽,诏皇太子于定州监国。许敬宗被任命为太子右庶子,与左庶子高士廉一起辅佐太子,掌管机要,后来又奉命赶到军中,以中书侍郎的身份,负责草拟天子的诏书。唐军在驻骅山大胜敌军,李世民一时踌躇满志,令许敬宗于马前草拟诏书,许敬宗笔不打顿,当场写了洋洋千言,端的是文采飞扬,词藻华丽。李世民直咂嘴,大为欣赏,当场夸奖了一番,赏赐甚丰,此事被传为一时之盛。
到了高宗李治时代,许敬宗又官升一级,被封为礼部尚书。永徽初年,许敬宗为了获得一笔丰厚的“彩礼”,财迷心窍,竟然将亲生女儿许配给“蛮夷”酋长冯盎之子。为了一点钱财,竟将亲骨肉远嫁蛮荒之地,这哪里还有人伦之情,这还是大唐王朝礼部尚书干的事吗?一时间,京城里舆论大哗,朝臣们纷纷上书给李治,弹劾这个“仕林败类”。李治也觉着这许敬宗不大像话,于是一道诏令,贬许敬宗为郑州刺史。
过了两年,许敬宗经过钻窟打洞,行贿送礼,得以重返京城,任卫尉卿,虽然官也是个高官,但比起往日那礼部尚书来,显然是低多了。其时许敬宗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但犹雄心不灭,总想再往上爬爬。无奈,有一个重要人物不欣赏他,总处处压他一把。这个人就是皇上的首席重臣,权倾朝野的太尉大人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对许敬宗的鄙夷是人人尽知的事,平常时,几乎是正眼不瞧他。人前人后,只要一提起许敬宗,长孙无忌就露出鄙夷的神色。可以说许敬宗是长孙无忌最厌恶的人之一。在长孙无忌当政的时代,你许敬宗还想升官,简直就是白日做梦。在失望之余,许敬宗也对长孙无忌以及他的元老集团产生了强烈的反感。整天盘算着怎样有出头之日。当面对长孙无忌摇尾乞怜,背后却不断地钻营,寻找着机会。谁曾想,机会今天就来了。
杨老太一行人,一车一轿拐往许敬宗府上,刚到大门口,可巧许敬宗正从里面走出来,见家门口来了一个轿子并一辆马车,车轿的上面绣龙描凤,旁边还跟着两个带刀的羽林侍卫。一时愣住了,这来的是谁?只见轿夫把轿子缓缓地放下,里面走出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太太。许敬宗一时不敢认出是谁,忙迎上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老人家,您这是--”
“您是许敬宗许大人吧!”杨老太倒不认生,上去就热情地握住许敬宗的手,“怎么,你不认识我了?”
“想不起来。”许敬宗疑惑地摇摇头,心想,这是谁呀,怎么看着这么面熟。
“我是武士彟家里的杨氏啊,怎么,多少年不见就忘了我了?”
“噢--”许敬宗恍然大悟,忙紧攥着杨老太的手,不停地拍打着,热情地说,“原来是我那杨大姐,哎呀呀,你还是显得那么年轻,啧啧啧,走到对面,还真不敢认识你。你这会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
“我从皇宫里我二闺女那里来,专门来看看许大人。”
“欢迎欢迎,哎呀,太欢迎了。”许敬宗拉住杨老太的手,就往家里走,心说,这来的可是大大的贵客,她闺女武宸妃在后宫里如日升天,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不过,我许敬宗和这杨老太素无来往,她到我这干啥?
“许大人,你这个门楼修得还真不错。”
“我闺女走那年修建的,修得还可以吧?”
“许大人,刚才看你出门,是想上哪?”
“不上哪。本来想去办事,你老人家来了,我就不去了。”
说话间走进了客厅,此番来许敬宗家,不比长孙无忌家,杨老太也神气了,眼也大了,不等人让,进门就一屁股坐在当中的太师椅上。
“老太太您喝点啥,红茶还是龙井?”许敬宗恭恭敬敬地问。
“先别忙。”杨老太手一挥,招呼自己的跟班,“把马车上的三个箱子抬进来!”
早有人把三个箱子架到门口,等抬进客厅,许敬宗才搓着手,不好意思地问,“杨老太太,你这箱子里装的啥?”
“喏。”杨老太又把那张礼单从袖筒里掏出来,放在桌子上,朝桌子那边的许敬宗方向推推。许敬宗赶紧双手接过来,恭恭敬敬地小声念叨着:
天生旃檀香大士一尊青玉小案一张游
仙枕一具金丝宝带一围
罗斛香十包每包十根(炉中焚之,杏闻十里)
哔叽缎一百端,火浣绒一百匹
温凉玉杯一对暖玉黑白棋一副
黄金五斤白银一千两
……等念到“黄金白银”时,唬得许敬宗不敢往下念了,忙离座恭手叩礼说:“下官何德何能,竟让老太太如此厚爱。”
“唉,许大人。你和宸妃他爹,当年都一起在朝为官,咱也都是相识的,可以说是世家通好。听当今万岁说,你住在这,我也没事就来看你了。怎么样?你身体还好吧?你也该有六十多了吧?”“老太太,老姐姐,你可千万别叫我许大人,叫我敬宗就行了。我身体还好,虽然也六十出头了,再为朝廷出十年力,还没问题。”许敬宗拍拍胸脯,自信地说。仿佛杨老太是钦差,是来给他封官的。
“那天在宫中,皇上还夸你呢。说你是忠节之臣,才华之士。当礼部尚书,虽然没干几天,但办事头头是道。尤其是你制定的君臣典礼、男女仪制,又详细,又贴切。”杨老太太也会编瞎话,拿皇上李治来哄许敬宗。这许敬宗果然信以为真,感动地撩起袖子擦擦眼角。
“想不到圣上还想着老臣。说实话,礼部尚书我干的正合适,写写画画的。现在我当卫尉卿,根本是人不尽其才,不是我的老本行,觉得别别扭扭的。”
“听皇上和我闺女说,要恢复你礼部尚书的职位呢。”杨老太手做成个嗽叭,搁嘴边上,对着许敬宗神秘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