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太后答应臣等所请!”,文武百官也一齐上前拱手唱道。儿皇帝睿宗李旦在武承嗣的事先点拨下,也脱去了衮服摘下了皇冠,跪在堂下叩头奏道:“请陛下赐儿臣姓武氏。”
武则天坐龙椅上,还是一本正经地不出声,武承嗣急了,一招手,文武百官全跪了下来,武承嗣咬着牙,叭叭地磕了三个响头,奏道:“陛下若不依臣等所请,臣等就跪倒在堂下不起来了。”
良久,武则天才叹了一口气,显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开口说道:“众爱卿让朕欲罢不能,如今上天又降下祥瑞,恭敬不如从命,众爱卿都起来吧,本宫答应你们的请求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跪在地上的百官并不忙着爬起来,而是不失时机的祝贺一句。
此时的武则天脸色平静,沉声问道:“太史令何在?”
平时没有资格上早朝的太史令,今天却来了,听见女皇叫他,忙从文官队尾中站出来。
“太史令,给本宫算算,本宫何日出阁登基为天下主。”
太史令默想一会儿,回奏道:“新皇帝登基当在九月九日。”
“九月九日有什么讲头吗?”武则天笑着问。
太史令摇头晃脑地解释道:“九月九日,是重阳佳节,老百姓的话,九九,久久,乃国运久远,大吉大利之兆。且九月戌为月建,戌土旺、丑未土次旺,金为相。天地观,属金,乃云卷晴空之卦,春风竟发之象。判曰:观者观也。观国之光,风立地土。万物荣昌,财不破散,爵禄加彰……”
武则天说:“既然九月九日是良辰吉日,那就定在这一天举行登基大典吧。”越早登基越好,武则天盼这一天可盼了五十多年了。五十年来,为了这一天,武则天可以说是披荆斩棘,尝够了辛苦,看够了鲜血,从媚娘、才人、昭仪、皇后、天后、太后、圣母神皇到圣神皇帝,一步一个血坑,终于成了天上地下、惟我独尊、至高无上、前无古人的一代女皇。马上要改朝换代了。武承嗣、武三思这天奉太后之命,去看望患病告假在家卧床调养的宰相韦方质。二武人还未到,早有打前站的人飞报韦宰相,让他好生准备接待。
武承嗣、武三思是当朝炽手可热、数一数二的人物,如今联袂来探望老宰相,幸莫大焉。韦方质的家人赶紧到病床前请示,问该怎么办:“老爷,是不是派人到街上采办些新鲜的水果,或置些酒菜,请个御厨师预备着。”
病床上的老宰相瞪了家人一眼,说:“他来了就来了,还和平日一样。一不买水果,二不置酒菜,各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要围着他们转,面对权贵,点头哈腰,阿谀奉承,我韦方质一生最讨厌这个了。”
家人知道老宰相的脾气,不敢多说,只好退出去了。
上午八点多钟,韦方质的家门口和四周围就布满了警卫,整条街也戒严了,制止行人通过。躺在床上的老宰相听说这事,冷笑着说:“我韦方质当了这些年的宰相,从来没摆过这样谱。”
九点多钟,远处就传来官兵的喝道声,一个二十多人的马队率先开了过来,接着就是两排手持归避牌的仪仗兵。武承嗣、武三思各坐着八抬大轿,一前一后,前呼后拥地来了。到了韦家门口,二武下了轿,环视左右,不见韦方质来迎接,正纳闷间,却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急步走过来,单腿跪地,向二武恭手道:“小的是韦府管家,老宰相卧病在床,不能亲自迎接,还望两位大人恕罪。”
那管家站起来,一伸手相让道:“两位大人请!”
武承嗣鼻子里哼一声,跟着管家往大门口走。院子里冷冷清清,连人影都没有。
“请,两位大人请。”管家惟恐开罪了二武,点头哈腰,一路相让。进了内室,也不见韦方质出来迎接,武承嗣两人心里那个气呀。
只见管家紧走两步,来到床前,叫道:“老爷,武宰相、武大将军来看望您了。”
床上的人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而后转过脸来,吩咐道:“看座。”
家人忙搬来两个板凳,请二武坐下。要是在平日,武承嗣、武三思碰到这样的事,早已骂骂咧咧,拂袖而去,但今天是奉旨而来,马虎不得,只得强忍住一口恶气,柔声探问:“老宰相,最近身体感觉怎么样啊。”
“老样子。”韦方质在床上欠了欠身子说:“感谢二位大人百忙中来探问老夫。”
“应该的,应该的。”武承嗣接着说:“太后定于九月九日正式南面称帝,不知老宰相能不能主持那天的登基大典。”
“老夫病体在身,实难从命!”
“太后还是希望老宰相能出面主持大典的。”武三思在旁边帮衬一句。半天没有回声,再一看,床上的人已微微闭上了眼睛。武三思气得一拉武承嗣的衣袖说:“大哥,我们走!”
武承嗣也站起来,还没忘说一句:“告辞了。”
“恕不远送。”床上的人回应了一句。二武出了门,就骂骂咧咧,武三思说:“老东西看不起我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武承嗣恶狠狠地说:“这是对新朝不满,回头就叫周兴想点子整死他。”
管家偷听到这话,急忙跑回来,一脸惊慌地对老宰相说:“老爷,不好了,两个武大人嫌您倨床不为礼,要设计陷害您呢。老爷赶快想办法向他俩赔礼道歉吧。”
躺在床上的老宰相不以为然,泰然自若地说:“死生有命,大丈夫安能曲事近戚以求苛全乎!”
其后,没过多久,韦方质果然被周兴辈构陷罗织,被罢官入狱,流放到儋州,后又被籍没全家。一家老小都为他的“倨床不为礼”而受尽苦难。
载初改元天授,天授大命也。天授元年九月九日,则天门外,人山人海,彩旗招展,文武百官,皇亲贵戚,四夷酋长,沙门道士,百姓代表,排着班肃立着,参加太后的登基大典。
九点正,宫门口的仪仗鼓吹开始奏起钧天大乐,宫内、城里各寺的铜钟,同时撞响,空气中回荡着一种恢宏的震撼人心的气势。数万只各色鸟雀从午门两旁的宫墙上冲天飞起。四下里,适时的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圣神皇帝万岁!万万岁!”
“弥勒出身,国土丰乐!”
当中还夹杂着尖利的口哨声,煞是热闹。
九点九分,则天门上人头抖动,卫士侍臣哗地一声四下里分开,只见头戴通天冠,身穿绣有十二章纹的朱红色的大衮服的圣神皇帝,满面笑容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频频向人们招手致意。“圣神皇帝万岁!万万岁!”
呼喊过以后,人们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向城楼上的女皇顶礼膜拜,祝贺一代女皇的闪亮登场。
欢呼声过后,主持典礼的宰相岑长倩宣读女皇的诏令--改国号为周,大赦天下,赐酺三日;加尊号曰圣神皇帝,降皇帝为皇嗣,赐姓武氏,皇太子为皇孙;立武氏七庙于神都。追封:
周文王曰始祖文皇帝,妣姒氏曰文定皇后;四十代祖平王少子武曰睿祖康皇帝,妣姜氏曰康惠皇后;太原靖王曰严祖成皇帝,妣曰成庄皇后;赵肃恭王曰肃祖章敬皇帝,妣曰章敬皇后;魏义康王曰烈祖昭安皇帝,妣曰昭安皇后;周安成王曰显祖文穆皇帝,妣曰文穆皇后;忠考太皇曰太祖孝明高皇帝,妣曰孝明高皇后;
追封伯父及兄弟之子为王,堂兄为郡王,诸姑姊为长公主,堂姊妹为郡主。
司宾卿史务滋为纳言,凤阁侍郎宗秦客为内史,给事中傅游艺为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以洛阳为神都,长安为西京副都,除唐宗室属籍,改旗帜尚赤,玄武氏七庙为太庙。
宰相岑长倩、右玉铃卫大将军张虔勖、左金吾大将军丘神勣、侍御史来子珣等并赐武姓;改天下州为郡。
宣读完一连串的诏书,一声炮响,鼓乐齐鸣,在羽林军的护卫下,武则天移驾万象神宫,在那里接受群臣的朝贺。
头戴翼善王冠,身穿玄衣裳紫蟒王服的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平章事、魏王武承嗣,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率领着:夏官尚书、梁王武三思;纳言、建昌王武攸宁;右卫将军、驸马都尉、千乘郡王武攸暨;司农卿、河内郡王武懿宗;左千牛中郎将、临川郡王武嗣宗;左卫勋二府中郎将、建安郡王武攸宜;尚乘直长、会稽郡王武攸望;太子通事舍人、安平郡王武攸绪,太子通事舍人、九江王武攸归;司礼卿、高平王武重规;左卫亲府中郎将、颍川王武载德;南阳王武延基;淮阳王武延秀;高阳王武崇训;新安王武崇烈;嗣陈王武延晖,咸安王武延祚;一齐跪地参拜武则天。
接着,内史、同凤阁鸾台三品岑长倩,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三品邢文伟率文武百官前来参贺。
其后,四夷酋长,百姓代表,沙门道士,如薛怀义、法能等辈皆在朝堂里参贺。
……
就这样,雄心勃勃的武则天凭着沾满鲜血的双手,脚踏着千万人的尸骨一步步地登上了皇帝的宝坐。
实现了当皇帝梦想的武则天并没有改改她嗜杀的个性。一日,周兴密报丘神勣将军意图谋反,武则天心中大怒,却不露声色,问:“消息可靠吗?”
“可靠是我亲耳听道的。”
武则天冷冷一笑:“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下午申时,天阴了起来,悄然下起了毛毛细雨。一队队刑部甲士,在秋官侍郎周兴的指挥下,荷枪实弹,四下里把丘神勣的将军府团团围住。周兴领着手下的干练捕快,一马当先,冲进了丘府。阴天老雨,闲来无事,丘神勣正在床上蒙头大睡,呼噜声惊天动地,对外面的动静也没感觉出来。周兴等人用枪尖指向了丘神勣的脑门,丘神勣还不知道。
“丘将军,快起来吧!”周兴拍着丘神勣的泛着油光的猪脸叫道。“谁呀?谁呀?”一语惊醒梦中人,丘将军睁眼一看,是老友周兴,揉揉眼睛说:“不年不节的,你这会来干啥?”
“给你送礼!”周兴一把拽开被子,喝道:“起来!”
睡眼惺忪的丘八将军这才看清事情有些不妙,床前站满了手握刀枪,虎视眈眈的武装甲士。
“这……这……周兄,你这是干啥?开什么玩笑?”
周兴微微一笑,把手中的马粪纸“哗”地一声抖开:“奉圣神皇帝旨意,丘神勣有谋反之心,现依典拘捕。”
周兴说完,一招手,上来两个彪形大汉,手拿绳索结结实实地把丘神勣给捆了起来。
“我有何罪?!”丘神勣挣扎着问周兴。
“带走!”
曾经不可一世的丘大将军,被推推搡搡地带走了。
面对着刑讯室里这些沾满血迹的铁笼木枷、火钳压棍,平日神气十足的丘神勣也不牛了,跪在地上,向周兴哀求道:“周大人,平日我俩人一向要好,求大人网开一面,给皇上说说,我丘神勣一向尽心尽职,从来没有反意啊。”
坐在案后的周兴微微一笑,说:“我周兴有一句名言:‘被告之人,向皆称枉,斩决之后,咸悉无言’。丘将军若坚持不承认自己有谋反行为,那我只好叫人把丘将军打死了,来人哪!”
“在!”几个长着浓密的胸毛的打手,晃着膀子走了过来。
“先给丘将军来个‘鼻灌醋’,再给丘将军来个‘突地吼’!”
“是!”
“招是不招?不招再给他来一个‘死猪愁’。”一阵酷刑过后,周兴一拍桌子吼道。
“招……俺……招!”地上的丘神勣艰难地说道。
天授二年(691年)正月乙未,太乙门前的菜市口,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丘八将军丘神勣今天在这里被开刀问斩。丘神勣曾逼杀太子贤,又在镇压博州叛乱时,杀死成千上万无辜的百姓。听说丘神勣要被诛,他的仇家从全国各地赶来,要亲眼目睹这大快人心的盛况。由于围观的人太多,怕出乱子,由五城兵马使武三思亲自担任监斩官。丘神勣被武三思的金吾卫从牢里提出来一路“护送”至刑场。刑部监狱通往刑场的路两旁挤满了人,一个个石块,一口口唾沫,箭一般地飞向槛车,缩在槛车里的丘神勣颤抖着,恐惧的眼神看着人们。
车到刑场,丘神勣被押到临时搭起的行刑台上。看到昔日的老友落到了这一步,武三思也深感惋惜,他踱到丘神勣的面前,弯下腰,问跪在地上的丘神勣:
“丘将军,你还有什么后事需要交代吗?”
丘神勣在武三思的脚下磕了两个头,抬起泪脸说:“梁王爷,我确实没有反皇上啊,求你赶快到宫里给我求求情,别杀我吧!”
武三思摇摇头,说:“到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已经晚了,再说供状上的供词白纸黑字,你自己承认了谋反。我再给你求情岂不连累了我自己。”
丘神勣绝望地以头拾地,对刑讯逼供的周兴恨得咬牙,一个念头突地冒了出来,心说,周兴,你不仁我不义,临死前我也得咬你一口。“梁王爷,马上我就死了,但还有一件事向您禀告。”
“说吧,看在我们曾经同过事的面子上,该办的本王都给你办了。”
“梁王爷,朝廷中还有一个暗藏的反叛之人。”
“你指的是谁?”“周兴。”“周兴怎么啦?”
“周兴这小子隐藏得最深,为人最阴险,有一次俺俩一块喝酒,我夸他没有破不了的案子,他趁着酒劲说,等我把这些贵戚重臣搞光了,我们俩一个管朝政,一个戍边关,等太后一死,这偌大的江山就归我们俩了。”
“他真说过这样的话?”武三思问。
“我死到临头的人,还编瞎话干吗。”
“好,”武三思拍拍丘神勣的肩说:“丘兄,你安心地走吧,这件事我替你了结了。”
这时,刑部的司刑使走过来,对武三思说:“梁王爷,行刑的时间到了。”
武三思点点头,后退几步,把手里捏着的行刑签往地上一抛,喝道:“斩!”
一天,来俊臣和周兴正在监狱里联手推事审案。被陷的是道州刺史李行褒与其弟榆次令李长沙,兄弟俩以谋复李氏之罪,被酷吏唐奉一送进了监牢。
李行褒兄弟一案,经过司刑丞徐有功的详细调查,纯属子乌虚有,有功是个正直的循吏,依法判决李氏兄弟无罪。但秋官侍郎周兴不干,上奏武则天说:“臣闻两汉故事,附下罔上者腰斩,而欺者亦斩。又礼云:析言破律者杀。徐有功故出反囚,罪当不赦,请推按其罪。”
武则天素知徐有功为人正直,虽不大相信周兴的指控,但事关谋反,仍将徐有功免了官,李氏兄弟一案交由来俊臣、周兴共同审理。但从早晨到中午,打手们用尽了各种刑具,兄弟俩仍不承认谋反。周兴气得要使绝招,来俊臣一看天不早了,该吃中午饭了,说:“下午再审吧,中午吃饱喝足了,再整这两个种。”
来俊臣和周兴开了一罐好酒,两个人对饮起来。哥俩好啊,六六六啊,八是发财,九是升官。两个酷吏捋起胳膊,猜起拳来。刚喝了两盅酒,来俊臣的手下急步走进来,在来俊臣的耳边耳语了一句,来俊臣抱歉地对周兴说:“周兄,门口有人找我,我去去就来。”
一会儿,来俊臣转了回来,两眼放光,盯着周兴嘿嘿直笑,周兴骂道:“有什么好事吗,这么高兴?”
“没啥,没啥。”来俊臣止住笑,端起一杯酒说:“来,咱兄弟俩喝酒,喝酒。”
喝了两杯酒,吃了几口菜,来俊臣用手抹了抹嘴,问周兴;“兴哥,囚犯多不肯承认,怎么办?”
周兴见来俊臣向自己讨教,放下了筷子,也抹了抹嘴说:“那容易,取大瓮,以炭四面炙之,令囚人处之其中,何事不吐?”
来俊臣一听,伸出大拇指,赞叹道:“高,高,实在是高!”
周兴背靠在椅子上,脸露自得之状,心说,小子,比起你大爷周兴的道业,你差得远了。
“来人哪!给我抬个大瓮来,四周围燃起炭火。”来俊臣叫道。
手下人依令抬来了一个大瓮,在大瓮周围的外壁,点燃起熊熊炭火。周兴指着自己的发明,自得地说:“李氏兄弟嘴再硬,只要一到了我的火瓮里面,不出一刻钟,就非招不可。”
这时,来俊臣站起来,向周兴作了个揖说:“有内状勘老兄,请兄入此瓮。”
周兴诧异地看着来俊臣,心想他开玩笑。来俊臣从袖筒里掏出一张圣旨,笑着说:“刚收到的旨令。”
周兴吓得一下子趴倒在地上,“嘣嘣”地叩头,说:“我招,我招,可别让我进这火瓮。”
周兴身为酷吏,很明白酷吏的作法,与其受尽刑讯而死,还不如痛痛快快地招供,尚能免去皮肉之苦。
面对炭火炙烧的大瓮,来俊臣让周兴说什么,周兴就说什么。反是实,依律当斩。当天下午,来俊臣就把材料报给了武则天。
“这么快?”武则天望着厚厚的材料问。
“回皇上,周兴自知罪行难逃,所以就痛痛快快地承认了。”来俊臣恭手答道。
武则天沉思了一会,说:“周兴虽罪当杀,但周兴过去还是有功劳的,办了不少大案要案,处决了一大批李唐的余孽。朕还是网开一面,免其不死,改流岭南吧。”
来俊臣还想再进谗言,往周兴身上再踏上一脚。但见女皇赦免之心已定,只得恭手道:“臣这就安排人押周兴去岭南。”
周兴倒了台,更是大快人心,不年不节,京城里四下里都响起了鞭炮声,庆祝这个大酷吏的倒台。
转眼间新朝建立一周年纪念日到了,九月初九,皇家举行隆重的祭天大典,此是新周朝建立的第一年,大享太庙,祀昊天大帝,百神从祀,武氏祖宗配享。唐三帝高祖、太宗、高宗被法外施恩,允许配享。早在几月前,女皇武则天就诏令撤除唐宁陵、永康陵、隐陵的属官,唯留少量守户。唐代规定,唐诸陵有署令一人,从五品上,府二人,史四人,主衣四人,主辇四人,主药三人,掌固二人,又有陵令一人,掌山陵,率陵户卫之。
废唐陵属官的同时,女皇又诏令其始祖墓曰德陵,睿祖墓曰乔陵,严祖墓曰节陵,肃祖墓曰简陵,烈祖墓曰靖陵,显祖墓曰永陵,改章德墓曰昊陵,显义陵曰顺陵。别设属官以守之。
武氏太庙里香烟缭绕,鼓乐阵阵,数丈高的祭坛上,摆放着整猪整羊,整鸡整鱼,时令鲜果,以及成坛的美酒。祭坛前的空地上,武氏诸亲王、文武百官依次站立,四周围彩旗招展,羽林军沿甬道两旁排班而立。隆重的祭祀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大家翘首以待女皇的到来。
主持仪式的地官尚书格辅元走过来,悄悄地对皇嗣武(李)旦说:“待会儿祭祀开始,殿下要紧紧地跟在皇上身后,千万不要让别人超过你。”
武(李)旦点点头,说:“格大人的意思我明白,我是皇嗣,理应位居第二。”
辰时三刻,女皇武则天从旁边的休息室里昂然而出,武氏诸王各按级别跟在女皇的后面,走上祭坛。
武(李)旦刚想抢步上前,紧随母亲的背后,却被旁边的九江王武攸归伸胳膊给拦住了。武(李)旦眼睁睁地看着武承嗣、武三思等人尾随皇帝去了。
武攸归是太子通事舍人,理应帮助武(李)旦,但他却假惺惺地拍着武(李)旦的肩说:“随皇上登上祭坛的都是武氏诸王,你一个外姓人上去不大合适。”
“我也姓武,皇上也赐我姓武了,我还是皇嗣,理应随皇上祭天。”武(李)旦愤愤不平的说。
武攸归干笑一声,说:“你的‘武’字不是正牌,魏王他们才是正宗。至于说你是皇嗣,当初皇上登基时,只是降你为皇嗣,并没有正式册封,你现在连太子的玺绶都没有。”
“我,我……”
武攸归讥笑着看了武(李)旦一眼,快步去赶他的王兄们去了。祭祀仪式结束后,送走女皇武则天,诸武齐聚魏王武承嗣家喝酒。桌上,武承嗣笑着问武攸归:“怎么样,九江王,今天你不让李旦上去,李旦没敢生气吧?”
“没有,”武攸归晃了晃膀子说。
武承嗣又转向梁王武三思他们,问:“都没见皇上说别的话吧?”
“没有。”诸王纷纷附会道,“皇上烦姓李的还来不及呢。她见李旦没上来,根本没说啥。”
武承嗣的狗腿子,正在旁边献殷勤拿抹布擦桌子的凤阁舍人张嘉福,插上一嘴说:“魏王也该考虑自己的问题了。”
“是啊!”诸王也跟着纷纷说道:“大哥该当面向皇上讲清楚,请求皇上立大哥为皇嗣。”
武承嗣挠挠头说:“我自己说这事不太合适,张不开口。诸位王弟找皇上说这事还差不多,三思、攸归都可以找皇上谈谈这事吗。”
武攸归缩了缩身子说:“我一到皇上跟前,就不由自主地直打哆嗦,话也说不成句,这事不如让三哥去说吧。”
“都一样,”武三思喝了一杯酒说,“谁见了皇上谁也害怕,皇上太威严了。我虽然是五城兵马使,手下兵马十几万,可我每次见了皇上,心里也打颤。立大哥为皇嗣的事,我不敢跟皇上提。”
这时,小矮个子河内王武懿宗“腾”地站起来说:“你们不敢说,我和皇上说,我胆子大,不就说说立大哥为皇嗣的事么。”
诸王纷纷赞同道:“三哥行,三哥谁都不怕。年上冀州剿贼时,三哥每次杀人,先生刳其胆,流血盈前,犹谈笑自若。”
“那当然。”
武懿宗撇着嘴说。武承嗣隔桌指着武懿宗叱道:“坐下来,没有你的事。”
“大哥,”武三思叫一声,把椅子往武承嗣跟前拉一拉,说,“记得当年傅游艺带领关中百姓上书劝进不?现在你也得这么干,花两个钱,组织些老百姓诣阙联名上表,请立你为皇嗣。这一鼓噪,皇上准得好好地考虑考虑,我再找几个大臣在旁边一帮腔,这事就成了。”
武承嗣赞许地点点头,对武三思说:“还是你脑瓜灵,不过,找谁办这事合适?”
武三思指了指旁边的张嘉福,说:“我看这小子行,对你也挺忠心的。”武承嗣招了招手,说:“嘉福,过来,过来。”
“什么事,王爷。”张嘉福颠颠地跑过来,蹲在武承嗣的脚跟前问。“你也别忙乎了,拉把椅子坐下来,陪梁王爷他们喝几杯,本王也有话跟你说。”
“不啦。”张嘉福谦恭地说:“等会吃点剩饭就行了。”
武三思招了招手,一个丫环搬来一把椅子,武三思推给张嘉福,说:“你是个凤阁舍人五品官,老忙乎那干啥?有下人忙着,你就不用操心了,来来来,陪二爷我喝两盅。”
张嘉福受宠若惊,这才坐在椅子上,拿一双筷子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口菜吃,又喝了一小口酒。
“老张,老家是哪里人啊?”武三思问。
“回梁王,下官是京城本地人。”
“本地人好啊,”武三思端起一杯酒,让了让张嘉福,两人一起干了,武三思说:“有件事想交你办办,你能办到吗?”
张嘉福忙起身恭手道:“为王爷办事,是我人生最大的幸福,下官坚决完成任务。”
武三思笑了笑,拍着椅子让张嘉福坐下,说:“没那么严重。我和魏王商量一下,想让你组织一些人诣阙上表,请立魏王为皇嗣,这事你行不?”
“行,没问题,不过--”
张嘉福挠挠头说,“得花不少钱。”
“钱你不用操心,需要多少,现支现付。但你得把这事办妥。你自己还不能出头,还得再找个白身无官职的人。”
“有钱能使鬼推磨,王爷放心吧,一切包在下官的身上。”张嘉福拍着胸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