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私密生活全记录》第十章(6)


凤阁侍郎、银青光禄大夫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崔玄暐出班奏道:“皇太子、相王,仁明孝友,足侍汤药,宫禁事重,伏愿不令异姓出入。”

“异姓”者,二张也。崔宰相的意思是,大帝不豫,理应由亲生儿子侍汤,弄两个外姓人不离左右,万一大帝有什么三长两短,这临终遗命之类的话,岂不要出自这俩面首之口,若胡言乱语起来,岂不要造成国家的混乱?

站在皇帝身后的张易之、张昌宗听了崔宰相的话,犹如身上长了虱子,局促不安。皇帝则对着崔玄暐慈祥地一笑,说:“德卿厚意。”

见大帝没有明确表示采纳自己的意见,崔玄暐又奏道:“臣请皇太子从东宫移居北宫,以便随时听从召唤,入内侍汤药。”

则天大帝看着不远处站立的老儿子,不冷不热地说:“你有这份孝心?”

太子显急忙走过来,伏地叩首道:“养老之恩,成于圣代。儿臣愿于北宫侍汤药。”

则天大帝笑道:“学姚崇之语,何其快矣。”

太子显只得讪讪地退到了一边。

散朝后,秋官侍郎张柬之和姚崇走在一块,见左右无人,张柬之问:“何辞宰相一职也?”

“为公让位,惜未成。”姚崇答道。

则天大帝对姚崇信任有加,姚崇一月假期未满,一道诏书,复姚崇凤阁鸾台平章事一职,并以夏官尚书的身份兼任相王府长史。任命一出,相王李旦非常高兴,在相王府大摆酒席,为姚崇庆贺。相王举杯道:“卿以尚书身份兼任我相王府长史,是我相王府的荣耀啊。”

姚崇笑笑,不置一词。席上的张柬之看出苗头,席间悄悄地问:“公不愿为夏官尚书?”

“非不为也,奈何瓜田李下,恐为人所嫉。”姚崇答道。

再一天,则天大帝临朝,姚崇上奏道:“臣事相王,不宜典兵马,恐不益于王。”

则天大帝不以为然,说:“有朕为卿作主,谁敢说一个‘不’字?”

姚崇道:“近日突厥叱列元崇反,臣愿充灵武道行军大总管,以讨突厥。”

没等则天大帝说话,秋官侍郎张柬之在一旁帮腔说:“突厥叱列皆名元崇,此非姚崇不能克。”

则天大帝点点头:“依卿所请,授姚崇灵武道行军大总管。择日起行,速战速决,早去早回。”

姚崇将行,特往宫中拜陛辞行,谈了一些边关的情况后,姚崇对则天大帝从容进言道:“陛下年事已高,朝中须有一老成持重之人压阵。”

则天大帝点点头:“卿与朕不谋而合,奈何像故国老仁杰那样的良辅已不多见矣。”姚崇这才推出他心中的目的,拱手向女皇说:“张柬之沉厚有谋,能断大事,且其人已老,惟陛下急用之。”

则天大帝说:“昔故国老亦向朕数度荐之,奈何他政绩平平,向无建树,又无建言,且年已八旬,朕所以不用之。”

姚崇恭手道:“张柬之为人不偏不倚,从不拉帮结派。柬之为相,可以很好地处理各方面的关系,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为陛下分忧。”

则天大帝点点头:“这点他倒是个人才,朕见他既不惹易之、昌宗,也不惹武氏诸王,和朝臣们也相处得挺好。”

“惟陛下急用之。”姚崇叩头道。

“好,就依朕所请,拜张柬之以秋官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张柬之虽为相,该有麻烦事,还有麻烦事。这天则天大帝拖着老迈之躯刚刚在朝堂上坐定,御史大夫李承嘉,手拿几张纸上来奏道:“今有许州人杨元嗣,投匦上书,所言皆非常事变,臣不敢不以闻。”

“念!”大帝命令道。

“杨元嗣上书告状曰:春宫侍郎张昌宗,召术士李弘泰占相,弘泰言昌宗有天子相,劝于定州造佛寺,则天下归心。另外--”李承嘉说着,又拿出几张纸,“另外外间屡有人为飞书及片旁其于通衢,言易之兄弟谋反。”

如此言之凿凿的谋反大事,则天大帝却不以为然,回头冲着二张兄弟笑道:“你俩又惹事啦?”

张易之、张昌宗忙过来叩首道:“陛下,这是诬陷,彻底地诬陷。是有人看到俺兄弟俩日夜侍奉圣上,心里嫉妒啊。”

新任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韦承庆是个小巴结,也上来帮腔说:“是啊,飞书告人,国有常禁,历来是无识之人,务行谗毁,交乱君臣之道也。”

御史中丞桓彦范上前奏道:“告者有名有姓,言之凿凿,且月前张易之移京城大德僧十人配定州私置寺,僧等诣阙苦诉,人人皆知。若不按察此等谋反大案,臣恐天下人心生变。”

则天大帝见很难躲过这一关,于是指指小巴结韦承庆说:“由卿打头,会同司刑崔神庆、御史中丞宋璟等人共同推鞫此案。”

“遵旨。”韦承庆磕了头起身来到二张跟前,鞠二个躬说:“请易之、昌宗两位大人纡尊降贵,暂且到御史台委屈一下。”

见把自己交给韦承庆这样的软骨头审问,二张胆子也壮了,头昂得高高的,说:“去就去,心里没有鬼,不怕鬼敲门。”

一行人到了御史台,宋璟二话不说,先发签把术士李弘泰捉拿归案。三推六问,李弘泰乖乖承认,二张找他算卦的事。且二张确向他询问自己有天子相否。李弘泰唯恐审讯官们不信,还把当时所判的卦词也拿了出来。”

人证、物证、时间、地点一应俱全,二张见无法抵赖,狡辩说:“弘泰之语,俺兄弟俩已和皇上说了。根据我大周法律,自首者理应免罪。”

韦承庆频频点头,同意二张的狡辩,且不由分说,不跟宋璟等商量,大笔一挥,判道:“张易之、张昌宗无罪释放,李弘泰妖言迷惑大臣,入狱待决。”

接着,韦承庆、崔神庆拿着这份处理意见,背着宋璟等,悄悄溜到了皇宫,向则天大帝禀告说:“昌宗款称‘弘泰之语,寻已奏闻’,准法首原,弘泰妖言,请收行法。”

则天大帝也不管张六郎是否向自己汇报过此事,但只要能救出小情郎,默认它就是了。

则天大帝对二位“庆”先生的处理意见,感到很满意,刚想准奏,一同办案的宋璟和大理丞封全祯尾随而来,当面抗诉起来:“昌宗宠荣如是,复召术士占相,志欲何求!弘泰称筮得《纯乾》,天子之卦。昌宗倘以弘泰为妖妄,何不执送有司!虽云‘奏闻’,终是包藏祸心,法当处斩破家。请收付狱,穷理其罪。”

宋璟、封所言,合理合法,一针见血,直指张六郎的要害处,直欲置二张于死地。则天大帝听了,大费踌躇,半天不说话。宋璟见状,进一步奏道:“倘不即收系,恐其摇动众心。”

无奈之下,对宋璟说:“卿且退下,容我想想再说。”

宋璟把手中的审讯笔录呈上,却并不退下,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则天大帝把材料翻得哗哗的,翻了好几遍,还是不表态。

左拾遗李邕上来说:“向观宋璟所奏,志安社稷,非为身谋,愿陛下可其奏。”

则天大帝点点头,却打起了哈哈:“是啊,是啊,这案子当然要处理的,但干什么事也得慢慢来,不可操之过急。”宋璟义正辞严地说:“易之等事露自陈,情在难恕,且谋反大逆,无容首免,请立即勒就御史台勘当,以明国法。”

则天大帝想了一会儿,却对宋璟说:“宋爱卿,这案子交与韦承庆他们办吧,你去扬州检查吏务去吧。”

“臣已派监察御史前往扬州。”宋璟不为所动。

“那你去幽州按察幽州都督曲突仲翔赃污案吧。”

“亦已派人去查。”

“那,那你和宰相李峤一块去安抚陇、蜀之地吧。”

“李峤足以行其事,且人早已离京,臣追之不及。”

“怎么叫你干什么你都不去?”则天大帝发火了。

宋璟恭手道:“非臣抗旨。故事,州县官有罪,品高则侍御史,卑则监察御史按之。中丞非有军国大事,不当出使。今陇、蜀无变,不识陛下遣臣出外何也?臣皆不敢奉制。”

则天大帝一听,无言以对。这时司刑少卿桓彦范又走了上来,拱手道:“昌宗无功荷宠,而包藏祸心,自招其咎,此乃皇天降恕;陛下不忍加诛,则违天不祥。且昌宗既云奏讫,则不当更与弘泰往还,使之求福禳灾,是则初无悔心,所以奏者,疑事发则云先已奏陈,不发则俟时为逆。此乃奸臣诡计,若云可舍,谁为可刑!况事已再发,陛下皆释不问,使昌宗益自负得计,天下亦以为天命不死,此乃陛下养成其乱也。苟逆臣不诛,社稷亡也,请付鸾台凤阁三司,考究其罪。”

桓彦范说得再明白不过,则天大帝见再也不好遮挡,有些气急败坏地说:“你们说该怎么处理昌宗?”

宰相崔玄暐的弟弟、司刑少卿崔升说:“按我大周律法,应对张昌宗处以大辟!”

大辟就是把人大卸八块。宋璟也知上来就大辟也是不可能的,于是再次奏道:“谋反大逆,无容首免,请速将张昌宗下狱,交御史台按问。”

则大天帝转脸之间换上一副笑脸,温和地对宋璟说:“宋爱卿且莫生气,朕一定会处理昌宗,但像你不依不饶,穷追不舍,也不是个好办法。”

“昌宗分外承恩,臣知言出祸从,然义激于心,虽死不惜。”宋璟毅然地说,毫不理睬女皇的那一套。杨再思见状,挺身而出,为女皇解围,摆出宰相的威风,指着宋璟喝道:“你数度忤旨,惹圣上生气,你给我下去!”

宋璟鄙视地看了杨再思一眼,说:“天颜咫尺,亲奉德言,不烦宰相擅宣敕令。”

“你--”杨再思被抢白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讪讪地退了下去。

已被群臣缠得头昏脑胀的则天大帝,挥挥手:“宋璟,你去吧,你爱怎么办他怎么办他吧,朕不管了,朕让你这些人也气够了。”

宋璟一挥手,过来两个殿前御史,伸手把躲在女皇背后的张昌宗、张易之拉了出来,推推搡搡,扬长而去。

见真地被带走了,皇上看着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宰相张柬之,说:“宰相啊,昌宗、易之被宋璟带走,还不得被扒下一层皮,你快想想办法,救救他俩。”

张柬之拱手道:“遣一中使召昌宗、易之,特敕赦之可也。”

“对,对,特赦,特赦。”则天大帝忙命旁边的上官婉儿书写特赦书。且说宋璟大获全胜,兴奋地合不拢嘴,押着二张直奔御史台,来不及升堂,站在院子里就审问起来--

二张也失去了往日的张狂,低眉顺眼,低声下气,有问必答。被讯问人的基本情况还没问完,就听大门外一阵马蹄声,两个黄袍特使飞马而来,直冲进院子,滚鞍下马,掏出圣旨就念:“特赦张昌宗、张易之无罪释放,速随来使回宫中奉驾。”

圣旨一下,不可违抗,宋璟眼睁睁地看着中使拥二张而去。扼腕叹息道:“不先击小子脑裂,负此恨也。”

朝散后,宰相崔玄暐对老朋友张柬之出主意救二张深怀不满,鄙视地看着他说:“公任秋官侍郎,又新为宰相,不主持正义,反助虐为纣,何其圆滑也。”

张柬之见周围没人,拉拉崔玄暐的胳膊说:“到我家里去一趟,我有话要和你说。”

“没空!”

“我有重要的事,必须与公一谈。”

崔玄暐见张柬之表情不一般,好像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便答应下来。两个人同乘一辆车,奔张府而去。冬天来了,街道两旁高大的槐树已经脱光了叶子。坚硬的路面上,白毛风卷起一阵阵浮尘;街上的行人,以袖掩面,匆匆而行。远方,巍峨挺秀的龙门山淹没在一片浑浊的雾霭之中。望着车窗外的风景,张柬之轻轻地叹道:“又是一年快要过去了。”

马车驶过宽阔的兴武门大街,拐过通天坊,来到位于大隅口的张柬之相府。车子一步未停,直接从角门驶进了府内。

两人下了车,来到了位于后院的书房,屏退从人后,张柬之又引崔玄暐来到里间的一个密室里。

看到张柬之神神秘秘的样子,崔玄暐有心要问,却又忍住了。宾主坐下后,张柬之接续原来的话题说:“不是我有意讨好皇上,放走二张,只是现在还不到动他俩的时候。”

崔玄暐愤愤地说:“皇上年高,二张狼子野心,日夜伴侍左右。这种局面很不正常,必须想办法改变。”

“万一皇上有个三长两短,明公认为太子殿下能够顺利接班吗?”张柬之探问道。

“危险。”崔玄暐摇摇头说,“内有二张,外有诸武,太子羸弱,将很难得登宝位,控制大局。”

“柬之找明公到密室里,就是为了商议此事。”张柬之把目的一点点透出。

“天下归唐之心久矣,若太子不能登大位,天下势必大乱,老百姓也要跟着受苦了。”崔玄暐忧心忡忡地说。

“明公考虑怎样预防这种惨痛的结局?”张柬之盯着崔玄暐问。

“皇上年老,一意孤行,听不进劝谏,只有--”崔玄暐看着张柬之,话说了半截,又咽了下去。

“你我共掌相权,悉心奉国,若有利于江山社稷,又有何话不能说?”

听张柬之这一说,崔玄暐一拍桌子,说道:“只有在必要的时候,采取断然措施,才能保证太子殿下的顺利登基。”

张柬之听了大喜,以手加额说:“我引公为知己,等的就是明公这句话。”

说着,张柬之走过去,从密室的壁柜底下摸出一个卷成笔筒状的小纸团,小心地展开来,递给崔玄暐说:“此乃国老狄仁杰的临终遗命。”

崔玄暐把纸条捧在手中,望空拜了几拜,而后用颤抖抖的手,庄重地打开,但见小面用蝇头小楷写道:

圣上不豫时,要保证太子显顺利登基。若情况复杂,可采取断然措施。

崔玄暐看后,眼泪当时就下来了,捏着小纸条,抹着眼泪,半天说不出话来。末了,才感慨地对张柬之说:

“昔狄国老荐我入朝时,曾跟我说‘天步多艰,爰仗经纶之才’,斯人已故,言犹在耳。暐这才明白国老话里之深意矣。”

张柬之重新把纸条收起,出门令人送酒菜进来。时候不大,酒菜送到。两人关起门来,吃菜喝酒,慢慢地密议起来……

时光飞逝,严酷的冬天在梦里又像流星一样地划过。文明古老,阅尽人间沧桑事变的神都洛阳,又迎来了新的一年的春节。今年的春节大不比往年。由于女皇陛下身体不好,只是在正月初一,组织了在京正四品以上的重臣,到长生殿谒见了病中的女皇陛下。女皇真的老了,宽宽的椭圆形的脸上布满皱纹,有些浮肿;黯淡的眼睛流露出对生的渴望和对死的恐惧。短短的半个时辰的接见时间,她竟有些支撑不住,显得异常的疲乏。她叮嘱了张柬之等几个宰相一些勤勉为政的话,就挥挥手让大家出去了。皇帝伏枕养病,政令不通,朝臣们跟放了羊似的,趁着春节,你来我往,今天到你家,明天到我家,轮番喝起酒来。一时间,竟也呈现出一种歌舞升平的景象。

与此同时,张柬之、崔玄暐的秘密活动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经过细密的分析和考察,御史中丞桓彦范、中台右丞敬晖、宋璟,以及冬官侍郎朱敬则等人,分别进入了张、崔二人的视野,分别予以秘密召谈,共图大计,引为知己。

大年初二,张柬之以拜年的名义,亲自来到羽林大将军李多祚的家中。李多祚原为靺鞨酋长,骁勇善射,意气感激。以军功被高宗李治迁为右羽林大将军,前后掌禁兵北门宿卫二十余年。

李老将军见当朝宰相屈尊来给自己拜年,高兴得不得了,忙令人安排酒宴,予以款待。

说了一会儿家常话,见酒菜已上桌,张柬之说:“咱们还是挪到书房吃吧,我喜欢书房的气氛,另外,咱老哥俩也好好地说说话。”

李多祚一听张宰相和他称兄道弟,更加高兴,忙命人把饭桌抬进书房。而后两个人关起门来,喝酒拉呱……

喝了一些酒,两个人又拉了一些多祚老家的事,又拉了当前政坛上一些不好的现象,当话题扯到张易之兄弟身上的时候,李多祚也非常地看不惯二张,对其所作所为,气得直摇头,直骂娘。见时机成熟,张柬之话头一转,问李多祚:“将军在北门几年?”

“三十年矣!”李大将军不假思索地答道,话语中不无自豪之感。

“将军击鼓鼎食,金章紫绶,贵宠当代,位极武臣,岂非高宗大帝之恩?”

张柬之眼盯着李多祚问。

“当然了!”李多祚动情地回忆说:“当年高宗大帝不以我为夷人,力排众议,破格提拔我为羽林大将军,对大帝的恩遇,我多祚到死也忘不了,死了也要去地下保卫大帝。”

张柬之点点头:

“人言将军以忠报国,意气感激,果然如此。但将军既感大帝殊泽,能有报乎?大帝之子现在东宫,逆竖张易之兄弟专擅朝权,朝夕威逼。将军诚能报恩,正在今日!”

李多祚一拍桌子,端起一觞酒一饮而尽,用手抹一把胡子上的酒渍,慨然道:“若能诛灭张易之兄弟,还太子于宝位,多祚惟相公所使,终不顾妻子性命。”

张柬之这才把诛张易之兄弟的计划和盘托出,李多祚听了,频频点头,激动地直搓手,跃跃欲试。

张柬之又叮嘱他说:“虽然我们的人已经控制了军权、政权和司法大权,也取得你禁军的支持,但有成功,也可能有失败,望李将军一定拿定好主意。”

李多祚一听这话,眼一睁:“宰相不信任我多祚?”

说着,李多祚抽出佩刀,削指出血,滴于酒中。张柬之一见,也引刀刺指出血,和于酒中。两酒相和,分成两杯俩人端起来,即引天地神,起誓道:

诛灭逆乱,还位太子,上符天意,下顺人心。既定此谋,当不顾性命,全力为之,若中途而废,天诛地灭,不复为人。

取得女皇的信任又取得二张的信任,又把羽林大将军李多祚争取过来,张柬之紧接着开始实施下一步计划,即让同党分领禁卫大权。其中敬晖被安插为左羽林卫将军,桓彦范为检校左羽林卫将军,杨元琰为右羽林将军,李义府的儿子右散骑侍郎李湛为左羽林卫将军。过了几天,张柬之、崔玄暐一起来到相王府,给相王李旦拜年。谈到皇帝陛下不豫和相王、太子不能入侍汤药时,张、崔二人言发流涕,大骂张易之兄弟的欲行逆乱的豺狼野心。

相王见此情景,忙止住二人,把两人请入密室,说:“大过年的,二位宰相上来就说这话,若让外人听了,岂不招惹是非?”

“王爷,”崔玄暐拱手道:“皇帝不豫,内有二张,外有诸武,李氏江山,如之奈何?”

相王听了,默默不语,半天才说:“你俩说该怎么办?”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臣和柬之宰相以为,当采取非常措施,扶太子登位!”

听了这话,相王忙说:“稍等等。”

窜了出去。一会儿把相王府司马袁恕之引了进来,相王指着袁恕之和自己说:“本王和恕之惟听二公驱使。”

“怎么?你们……”

相王点点头:“恕之早已做了本王的工作,且早已在王府中训练武士,以备非常。”

张柬之留下崔玄暐与相王计议,自己径直去宫城军府去找桓彦范、敬晖。

根据张柬之的安排,晚上,桓彦范、敬晖来到东宫,请太子显屏退左右,然后向他通报了准备发动军事政变,拥立太子登基的情况,李显听了,眼眨巴眨巴,半天不说话。桓彦范说:“相王、柬之、玄暐等大人已经从各个方面准备就绪,就等殿下您的一声令下。”

李显嗫嚅着嘴唇说:“你们干你们的,不应该给我说。”

敬晖说:“为了你李唐的江山社稷,为了你能登大位,不跟你说跟谁说?请殿下不必犹豫,全面批准政变计划。”

“我……我听你们的,几………几时动手。”

“二十日,亦即明日清晨就动手,请殿下呆在东宫,哪都不要去。”

“白……白天动手,不怕人看见?再说禁军头目武攸宜也不跟咱们一条心。”李显担忧地问。

“放心吧,早已算好了,明天是大雾天气。武攸宜也正好不当班。”

为了不致于引起别人的警觉,几个人像往常一样,上朝下朝回家睡觉,但谁也无法合眼。

这正是长安五年(705年)正月二十日。浓浓的晨雾中,张柬之、崔玄暐、桓彦范及左羽林卫将军薛思行等率领左右羽林兵五百余人,伫立在玄武门下,焦急地等待着李多祚以及驸马都尉王同皎等人。东宫门口。李多祚一行人,正在拍门叫人,拍了半天,才有一个内侍站在门里头胆怯地问:“谁?”

“我,驸马爷王同皎,有急事禀告太子殿下。”内侍一听是太子的闺女婿,忙把门打开,说:“请偏房等一下,我去禀告殿下。”

“不用了!”王同皎一把把门房内侍推开,领着一行人,排闼直入。

正殿里,太子李显已穿好衣服,在那等着,见王同皎一行人闯进来,却又把身子往后缩了缩,陪着笑说:“我,我还是不去吧,你们干你们的。”

王驸马一听,急得头上冒火,慷慨激昂道:“先帝以神器付殿下,横遭幽废,人神共愤,二十三年矣。今天佑其哀,北门、南牙、同心协力,诛凶竖,复李氏社稷,愿陛下暂至玄武门以副众望。”

“我,我--”李显扶着桌子说:“凶竖诚当夷灭,然上体不安,得无惊怛,诸公更为后图。”

随即而来的李湛闻言气愤难当,冲到李显的跟前说:“诸将相不顾身家性命以徇社稷,殿下奈何欲纳之鼎镬乎?请殿下自出止之。”

“我,我……”李显一拍大腿,“可都是你们硬逼我去的。”

出了门来,李显两腿直打颤,上了几次马都没上去,最后还是闺女婿王同皎将他抱上了马。

迎仙宫的长生殿里,女皇龙床不远的地方,张易之、张昌宗正呼呼大睡。睡着睡着,张昌宗突然跳起来,推着张易之小声叫:“哥,哥,醒醒,醒醒。”

“啥事?”张昌宗趴在哥的耳朵眼上悄声说:“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咱俩南面称君了。你也是皇帝,我也是皇帝,正接受张柬之他们的朝贺呢。”

“天无二日,人无二主,咱两个人还能都当皇帝?”

“我也挺奇怪,可我梦里就是这样的。”

“后来呢?”

“后来……后来那龙椅不结实,让咱们给压塌了。”

“什么梦!”张易之气呼呼地爬起来,披着衣服来到殿外的廊下。廊外大雾弥漫,猩红色的廊柱在翻腾缭绕的雾气中闪烁迷离。雾像巨大的白帐子,将宽大的长廊严严实实的罩了起来。

“哥,你生气了?”张昌宗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廊下。

“别说话!”张易之止住了张昌宗,歪着头,支起了耳朵。他似乎听见有衣甲的碰撞声,杂乱的脚步声,这声音像鼓声在他心里敲起,并且越来越响,越来越大……

“哥!”张昌宗惊恐地抓住了张易之的胳膊,但见长廊两头,人影幢幢,许多的利刃,

闪烁着白光。张易之大叫:“什么人?!”

话音未落,两旁的窗棂突然破裂,门户疾开,十多名羽林军士跳了进来,一拥而上,把张易之兄弟按倒在地,破布麻利地封上了两人的嘴。

二张瞪着眼睛,惊恐地看着众人。左羽林卫将军薛思行走过去,拨拉一下二张的脸,察看一下,回头对张柬之等人说:“正是他俩!”

张柬之一言不发,把手掌往下一挥。随着他的这个动作,几名羽林军校尉的刀,已“呜”地一声砍了下去。

张易之白皙的脖子,被砍断了一半,当即一命呜呼。张昌宗美丽的脸庞被削掉半边,没死绝,痛得满地打滚。哪有功夫让你打滚,一个校尉跟进一个透心凉,一刀插进张六郎的心窝里,悠悠一魂,直追他易之哥去了。

龙床上的则天大帝也听见了外面的响声,只是晕晕乎乎,一时半时没有睁开眼,及睁开眼,却发现床周围环绕侍卫,站满了黑压压的人。则天大帝惊得欠起身子,问:“乱者谁邪?”

众人同声说道:“张易之、昌宗兄弟谋反,臣等奉太子令诛之,恐有漏泄,故不敢以闻。称兵宫禁,罪当万死。”

则天大帝挣扎着坐起来,看见了站在床前的太子,说:“小子既诛,你可还东宫。”

太子李显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张柬之朝桓彦范点点头,桓彦范走上来,按剑挺立,以威逼的口气对床上的则天大帝说:“太子安得更归!昔天皇以爱子托陛下,今年龄已长,久居东宫,天意人心,久思李氏,群臣不忘太宗、天皇之德,故奉太子诛贼臣。愿陛下传位太子,以顺天人之望。”

刀枪闪着寒光,直逼她的双眼,大帝情知大势已去。她缓缓地看过众人的脸,看到李义府的儿子李湛时,说:

“你亦为诛易之将军吗?我待你父不薄,乃有今日!”

李湛听了,惭愧地说不出话来。则天大帝又把目光扫到崔玄暐的脸上,诘问道:“他人皆因人以进,惟卿朕所自擢,你也来了?”

崔宰相老练,上前一步,拱手对曰:“此乃所以报陛下之大德。”

根据政变指挥部的安排,左羽林将军薛思行飞马赶到南牙。统兵南牙,以备非常的相王李旦和袁恕己急忙迎上来,着急地问:“得手了没有?”

薛将军飞身跳下马,打一个响指,得意地说:“彻底得手了,皇上已经同意传位太子了。”

袁恕己顾不得高兴,转身来到正整装待命的军士们,发布作战命令:“第一营随相王坐镇南牙,维持宫城外治安;第二营随薛将军接管洛阳四门,在城中主要路口布置警戒;第三营随我去抓捕张昌期、张同休,韦神庆、杨再思等二张死党……”

话还没说完,只见杨再思带着数名家丁从迷雾中闪出,跪倒在地上说:“相王,袁大人,再思特来助战!”

袁恕己看看手中的搜捕名单,再看看地上跪着的杨再思,大惑不解。这老狐狸怎么知道今天事变?来的正好,袁恕己命令军士:“把杨再思给我抓起来。”

相王止住说:“算了,他既然知道今天来助战,可见素有忠心,以功折罪。”

“看在相王的面子上饶过你。”袁恕之命令道:“马上随我去抓捕张昌期、韦承庆他们。”

“是!”杨再思跟着众人跑去,边跑边擦着额上的冷汗,对身旁的家丁说:“亏我嗅觉灵敏,历练成精,不然,成二张的陪葬品。”

697年(周万岁通天二年九月)△改元神功,大赦。大赦天下,分遣十道使持玺书宣慰诸州。

二十三日,太子李显正式复位,号为中宗。皇族先配没者,子孙皆复属籍,仍量叙官爵。

二十四日,徙则天大帝于上阳宫,李湛留为宿卫。上尊号曰则天大圣皇帝。

二月,复国号曰唐。郊庙、社稷、陵寝、百官、旗帜、服色、文字皆如永淳以前故事。

神龙元年十一月初二,即公元705年12月11日,一代女皇武则天在洛阳上阳宫溘然长逝,终年八十二岁。临终遗制:去帝号,称则天大圣皇后,王、萧二族及褚遂良、韩瑗、柳奭亲属皆赦之。神龙二年(706年)二月,武则天的灵柩在皇帝和百官的护送下来到长安,五月举行隆重的葬礼,与其夫高宗合葬于位于长安西北的乾陵。

在乾陵的朱雀楼前,屹立着两座高大的青灰色石碑,左为唐高宗的“述圣记碑”,右为武则天的“无字碑”。武则天临终遗命,立碑不留一字,千秋功过,任由后人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