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瑗反了,李瑗反了!”这一日,太子回来,口中连连道。
庐江王李瑗时任幽州大都督。他被手下王君廓煽动,起而造反。“不就是一个李瑗么?殿下又不是不知道,这人本没有大脑的。”
“我不是说李瑗。我是说,这天底下,会有多少人不肯原谅我?”太子自顾说道,他的眉头深锁。
“不要自我紧张,殿下。目前的局势不是还很好么?这个国家已经经历了太久的战争杀伐了,人们都累了。何况,殿下的功业、威望,天下人有目共睹的。”
“唔,是呵。目前局势并不坏。”
“对呀。即使存在着冲突和紧张,不会太多的。只要妥善处置,会过去的。首先不可自我紧张,国家才能不紧张。”
“爱妃说的是。”
“历史上,有多少英雄豪杰,在天下未定的关键时刻,因为陷入恐人图己的紧张中而不能自拔。汉代的董卓最为典型,一代枭雄曹操尚且要藏刃枕下。还有雄才大略的隋炀帝,他自然非董卓辈所能比,可他亦未能处理好各种关系,单看死在大业年间的那一串名单啊,就可想见他心里一直有多紧张。当然,不是拿殿下跟他们来比,只是,殿下要引以为鉴啊。”
“真要感谢爱妃的提醒。只要谨慎些,大可不必紧张。”太子道。他的眉头舒展开来。
几天后,王君廓送来了李瑗的人头。“哎,这李瑗也真死得够窝囊。”太子回来,摇着头说。
“早知他没大脑的不是?”长孙妃道。
“是啊。他平时还那样倚重王君廓。这王君廓在耳边一聒噪,他就反了,却不知已被玩弄于股掌之间,要等到死到临头,才知破口大骂:‘你小子出卖我,不得好死。’可惜为时已晚,转瞬之间一命已经呜呼。”
“暗昧如是,也算是死得其所。”听太子说得绘声绘色,长孙妃也就配合着说话。
“爱妃啊,我该将天策上将府罢了。”太子突然转移了话题。看来,李瑗造反的事情对他已经没有任何困扰了。
“罢天策上将府?”长孙妃不意他提出这个话题,沉思片刻,道,“是没有必要再存在了,它完成使命了。”
“嗯。已经决定了。”太子肯定道。
就这样,天策上将府罢去了。七月,太子李世民令:“六月四日以前与东宫和齐王事有牵连的人,以及十七日前与李瑗事有牵连的人,从今以后不得互相告发,有违反者,反坐。”李世民心里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相互告发?无非是人人自危又各求自保。其实乱事过后,谁不求安,既得安之,夫复何求?
长孙妃惊喜地看到,太子在一日日走出阴影。他开始坦然地处理一切事情。他对待一切事后余波的处理,体现出一个未言明的宗旨,即是务求淡化。他不回避,更不自我紧张,一应诸事,但求一个最简捷的处置。
太子在一步步超越不安和紧张。疲累的神情在他身上荡然无存。
长孙妃梳理完自己的心绪,也有了一种释然的感觉。
直到这个时候,长孙妃才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和季节的变换:月已清冷日已白,风已萧瑟水已寒,鸟已南去木已疏,花已飘零草已枯。而人呢?他已丰盈我已瘦!
长孙妃摇摇头。
长孙妃摇头的时候,感觉到耳后的温热。回头看时,却是太子英俊的面孔。
“唔,吓到妾了。几时回来?怎么悄无声息?”
“该我问爱妃才是。想什么如此入迷?”
“窗外世界呀,秋深了。”
太子凑过来。“唔,是啊。这些天太忙乱,忘记季节了。”
“我刚才吟出两句诗来,这会儿忘记了。”
“哎,可惜。好好想想!”
“一时想不出来。还是说殿下,如何今天回来得早?”
“唔!”太子突然捧住长孙妃的脸,“爱妃瘦了!”
长孙妃一时意念恍惚,是啊,你终于发现斯人憔悴,可知是为殿下你而累?可是,长孙妃还是拿下了太子的手,道:“问你呢,如何今日回来得早?”
“恐怕以后,更要爱妃苦累啊!”太子黯然道。
“唔,怎么?”长孙妃疑惑。
“父皇说,这一两日,就要传位,让准备一应仪式。所以今日不议他事,就早散了。”
长孙妃一时惊愕,既而欢喜道:“如此说,殿下要做皇帝了?”
“是啊。父皇心知传位是早晚的事,也不想拖延。”
“该庆贺才是啊。”
“爱妃要做皇后,会更苦更累啊。”
“殿下能担起一个国家,妾就能担起一个后宫。你这是无谓的担心啦,我的太子殿下!”长孙妃以来者不辞的信心,宽慰着太子。
“只是看到爱妃消瘦,心下许多不忍。”太子声音沉静温和,目光含满疼惜。
“唔,我想起来了。刚才心中吟过的两句是,纷扰不知秋味重,昨夜寒意透被衾。”长孙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