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罗隐奉钱镠之命,前往苏州游说杨行密。来至苏州大营,有士卒拦住盘问,罗隐言道:“我乃镇海节度使钱镠遣使,有要事求见淮南节度使杨行密,烦劳通报一声。”小卒令其营等候,自往中军通禀。少顷,小卒引一书生模样的文官来至营门外,这文官正是袁袭,罗隐行礼言道:“在下新登罗隐奉我主钱镠之派,特来拜访淮南节度使杨行密。”
袁袭还礼言道:“在下庐江袁袭,闻钱镠将军派使前来,特来迎候。”罗隐即随袁袭前往营寨。罗隐随行随观望淮军营寨,见得营盘列阵有序,兵卒军纪严明,前营设寨门三道。过头道寨门,寨门上插门旗、牙旗,皆有士卒把守;再过二道寨门,门宽三丈有余,左右绑插虎豹狮兽旗,有校尉当值;又过三道门,寨门上绑日月龙麟旗,门前立一武将,正是前营主将李承嗣。罗隐连过三道寨门,心中暗暗称奇,果然杨行密乃是将帅之才,不可小视。
罗隐岁袁袭来至杨行密中军大帐之内,见堂上端坐一人,浓眉虎目,宽脸方口,头戴赤金盔,身披龙鳞火红甲,袁袭对罗隐言道:“罗先生,这便是我家主公杨行密。”
罗隐赶忙躬身行大礼言道:“镇海节度使钱镠麾下罗隐特来拜访杨行密将军。”
杨行密言道:“即使钱镠将军之使,当为先生看座。”
罗隐坐定一边,拱手言道:“我主钱镠闻杨将军威震淮北,又在淮南大捷,生擒大将顾全武,令人敬畏,特遣在下请和。”
杨行密言道:“钱镠存心不正,有吞残江浙之心,我举义兵来伐,为何不来受降?”
罗隐言道:“胜败未决,我主焉能来此投降?”
杨行密言道:“既然不降,钱镠又凭什么与我议和?”
罗隐言道:“在下此行,只为杨将军此番南征有十不利,所以甘为遣使,劝说两家议和。”
杨行密心中暗想,这罗隐好大的口气,敢言我出兵有十不利。杨行密言道:“汝可尽说我出兵之十不利,倘若说的有理,我愿议和;若是说的无理,我即取汝性命!”
罗隐言道:“我主出师讨贼有天子诏书,杨将军出师无名,恐被人疑与董昌又通谋之罪,乃一不利。将军居淮,我主居浙,井水不犯河水,杨将军首先发难,此二不利。淮北诸镇前番刚遭毕师铎、孙儒等辈战乱,而杨将军不思养生安民,却穷兵黩武,不得民心,此三不利。我主久居浙北,与民秋毫无犯,人心所向者乃钱镠,而非杨公,此四不利。将军南下,仅是渡河小船,那钱塘江水急浪大,倘若我主隔江据守,那小船安能过江,此五不利。岭北马殷坐镇长沙府,此人孙儒旧部,与我主无仇,却与将军有旧恨,若是发兵相助,淮兵必败,此六不利。江浙水道蜿蜒,杨将军帐下大将朱瑾、李承嗣等人皆是北方人氏,不习水战,此七不利。梁王朱全忠视公等如心腹大患,若是与我主首尾相应,恐江淮要易手他人,此八不利。两浙乃富庶之地,我主若是与公鏖战,兵马钱粮可供五年有余,而将军辎重难撑半年,乃此九不利。当初时溥曾引黄河故道之水,大败梁王兵马。今两浙将士同仇敌忾,若引大江之水,亦与杨将军同付汪洋。此公之十不利,还望明公权衡利弊。”
杨行密听罢这一番话,心想这罗隐口出不凡,说话开门见山,句句在理。杨行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扭头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袁袭。袁袭心领神会,起身言道:“罗先生之言,却又道理,但不知钱镠怎样议和。”
罗隐言道:“淮河之北尽属将军所有,淮河之南归属我主。馈赠将军黄金两千两,白银三万两,布帛玉珠更是不计其数。我主愿散落钱财,给江东百姓一世太平。”
袁袭听罢对杨行密言道:“在下以为可和,请主公斟酌。”
杨行密心想若能得此后赠,也不算枉来淮南,对罗隐言道:“罗先生之言,我均可答应,还望先生回禀钱镠。”
罗隐言道:“我主还有一事,未知将军肯纳否?”
杨行密言道:“但讲无妨。”
罗隐言道:“杨将军所擒顾全武,乃我主爱将,情同手足。我主愿用长子钱元僚为人质,换顾全武回营,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杨行密言道:“罗先生请回复你家主公,钱镠既然有此爱将之品,我愿招令子为婿,永结秦晋之好,永不相负。”
罗隐闻听此言喜道:“既然如此,罗隐当即刻回复我主钱镠,不负将军之托。”杨行密与袁袭遂送罗隐出营。
罗隐南归,此时钱镠已驻兵湖州。罗隐来至湖州大营,中军大帐面见钱镠,便把苏州大营来回经过讲述一番,钱镠大悦。次日,钱镠令大将阮结点兵马一千人,携长子钱广僚,及黄金白银、布帛宝器前往随罗隐往苏州城下会盟杨行密。钱镠以长子钱广僚为人质,又赠金银宝器甚多,杨行密放其大将顾全武,还兵北上。
杨行密占据江淮,淮南又胜钱镠,令朱全忠日夜坐卧不宁,遂生出兵收复江淮之心。朱全忠召集军师谢瞳、参军敬翔、谋士张全义商议收复江淮之事。军师谢瞳言道:“闻听主公有收复江淮之心,下官以为时机未到。”
朱全忠不解问道:“我南破秦宗权,东讨朱宣兄弟,上源驿逐李克用回河东,怎能放过那庐州小吏杨行密。”
谢瞳言道:“主公虽在中原无人能及,但李克用盘踞三晋时刻危及主公后方。”朱全忠问道:“以军师之见,此时可攻李克用否。”
谢瞳言道:“今闻丞相张浚在晋州大败,十万禁军几乎丧尽,万岁手中已无重兵,主公何不以护驾之名进军长安,借天子之意,讨伐李克用则出师有名。”
朱全忠问道:“我若兵进长安城,只恐有诸侯兵马不服,合兵来犯。”
谢瞳言道:“那就要看主公是求王道?还是求臣道?”
朱全忠闻道:“何为王道?又何为臣道?”
谢瞳言道:“若论王道,当属东汉丞相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留大业以传子孙,雄心存乱世,豪情染百载;若论臣道,当属西汉太尉周勃,杀吕氏以扶朝纲,握重兵却生隐退,流芳传千古,史册著忠良。”
朱全忠言道:“王道、臣道我都不爱,只想求面南之术,以平天下。”朱全忠思虑片刻又道:“即刻传令点兵,我亲往京师护驾。”言罢,拂袖而去。见朱全忠走远,敬翔对谢瞳言道:“恐怕主公志向高远,非你我可测呀!”
谢瞳略捻胡须言道:“主公有面南之心,乃是帝道之人。”
三日之后,汴梁城西门外,旌旗蔽日,号角齐鸣,朱全忠点兵三万,命参军敬翔,大将张归霸、张归厚随行,浩浩荡荡兵临长安。昭宗皇帝李晔闻知朱全忠率领军而来,准备开城迎接。吏部尚书程敬思劝谏道:“陛下,朱全忠乃是人面兽心,不可放其入长安,否则后患无穷。长安尚有兵卒数千,当速整军备,以防有变,请陛下三思。”
昭宗李晔言道:“朕到以为朱全忠乃报国忠良,前番禁军损失殆尽,诸侯之中惟有朱全忠思念朕之安危,出兵讨伐李克用,实乃真忠臣也!”
程敬思言道:“那朱全忠上源驿也曾暗杀李克用,郓州城伏劫朱宣。其心狠毒,其人险恶,陛下准其入京,乃是引狼入室。”
昭宗李晔言道:“黄巢占据长安之时,朱全忠会诸侯于华州收复长安,杀秦宗权于蔡州。虽有负于同僚,但无过于君王。”
程敬思言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陛下此举,乃是要毁我大唐三百年之基业呀!”言罢,连磕响头,直至流血。
昭宗李晔怒道:“一派胡言,若不是看卿乃老臣,早当斩首。左右侍卫将程敬思哄出午门,不准其入朝。”左右的侍卫上前将程敬思拖出午门外,程敬思嚎啕而哭,悲愤喊道:“朱三入京,必亡我大唐,昏君!昏君!程敬思保你何用?”两眼泪已哭干,程敬思对天言道:“程敬思为保唐王基业,不辞粉身碎骨,两肋插刀,今日只有一死以谢先帝。”话音刚落,程敬思怒撞午门而亡。左右守门侍卫无不为这位忠正老臣慨叹。正是:
朱全忠进驻京师,自称大都督,傲视百官,大臣们皆是敢怒不敢言。宫里有两个太监一个名叫刘季述,另一个叫韩全诲,两人是内宫的大太监。古代宫中的太监没有后代便喜欢将一些年幼的小太监收做自己的养子。刘季述便是前文书所表过的太监刘行深的养子,韩全诲是韩文约的养子。他们两个人接替了自己养父的位置,掌管着内宫事务,因为是皇帝身边的人,所以大臣们对他们到也尊重,但是朱全忠是从来不把太监放在眼里。刘季述与韩全诲知道朱全忠是奸臣,又无力与朱全忠在京师争权,便召集内宫禁军劫持皇帝李晔逃往西歧。西歧凤翔节度使李茂贞,河北博野人,原姓宋,名文通,后来被唐昭宗赐姓名为李茂贞。李茂贞得知昭宗李晔被刘季述与韩全诲挟持到凤翔,便率众将官迎接,昭宗李晔只得住在凤翔行宫之中。
朱全忠本以为可挟天子以令诸侯,未曾料到皇帝被一群太监劫走。朱全忠便以诛杀阉党之名,令大将张归霸为先锋兴兵五万进逼凤翔。刘季述与韩全诲软禁昭宗李晔,逼迫昭宗拟旨,加封江淮杨行密为吴王,两川节度使王建为蜀王,企盼二候出兵,以抵抗朱全忠。敕命传至扬行密与王建,二人见好就收,阳奉阴违,散发檄文声讨朱全忠,其实却按兵不动。
话说朱全忠五万兵马已兵临凤鸣关,这凤鸣关中守将名曰符道昭,蔡州人氏。有士卒报知,符道昭于城垛之上观望,见朱全忠排兵列阵,不禁怒道:“中原贼子犯我西歧,传令点兵出战。”凤鸣关上号炮三声,门栏大开。只见关中马步兵军分列左右两阵,中间一员上将,身着亮银白虎盔 素银甲,手中虎头槊 跨下一匹金鸡闪电白龙驹,此将便是符道昭。符道昭挥槊呵道:“吾乃凤鸣关都将符道昭,尔等犯我西歧,还不早早退去。”
梁王麾下有大将胡真言道:“无名之士,休要狂言!”胡真策马直取符道昭,二将交阵二十回合未分胜负。立马阵前的朱全忠心中暗暗钦佩,赏识符道昭之骁勇。二人难决高下,朱全忠便令鸣金收兵。
朱全忠与众将回至中军大帐,胡真问道:“今日大战,千岁因何收兵?”
朱全忠言道:“今观这白甲之将,本王甚是心爱,欲收罗帐下,所以不忍伤其性命,而意欲生擒。”
军师谢瞳言道:“千岁莫虑,若想得那符道昭何需生擒,可施反间计。”
胡真问道:“这凤鸣关堵塞道路,如何能使反间。”
谢瞳言道:“我观此地有一山涧,名曰折虎涧,可令张归霸将军伏兵山涧之内。明日胡将军可再战符道昭。只可诈败,诱其追击。我自由计策。”
朱全忠喜道:“子明既已成竹在胸,就依此计。”众人遂安谢瞳之策,各自准备。
次日天明,梁将胡真带一千人马来至关前叫战,符道昭率三千兵马出城应战。胡真策马来战,符道昭持槊相迎。二人只战四五回合,胡真便诈败而逃。符道昭见梁兵列阵不过千人,便令左右三军一齐追杀。胡真率一千余人逃入折虎涧中,符道昭率兵追来。忽见山涧两侧山坡之上,梁军大旗满山而展,四面伏兵杀出,梁将张归霸山坡之上大喊:“符道昭,汝今中伏兵何不早降?”符道昭自知中计,便令所部兵马撤退。张归霸令弓弩手放箭。谢瞳则令五百士卒在山坡之上,齐声高呼:“只射西歧人!勿伤符将军!只射西歧人!勿伤符将军!”凤鸣关将士多是西歧人氏,闻听此言,是军心涣散,且箭弩如雨,却不见一支射向符道昭左右。歧军损兵千人,才逃凤鸣关。
歧军将士回至凤鸣关中,对梁军只射西歧兵,不伤符道昭之事,心存疑虑,流言四起。凤鸣关中有一西歧校尉,名曰侯瑾,以为符道昭暗通梁军,便逃往凤翔报信。侯瑾声称符道昭已降,凤翔节度使李茂贞闻知,心中大怒,令大将王行瑜点将排兵,下战书准备讨伐符道昭。
朱全忠用谢瞳之计反间得手,只是在军中等待凤鸣关自乱。大将胡真来报:“符道昭来我营前,献关归降。”朱全忠闻听大喜,便令众人一同往辕门外迎接。只见符道昭率领左右五千余人前来归降。朱全忠将符道昭请入中军大帐,奉为上宾,以盛宴款待。符道昭懊悔言道:“只恨李茂贞听信谗言,起兵伐我,才投至千岁麾下,万望容留。”
朱全忠言道:“符将军能征善战,孤王与将军相见恨晚。将军能顺应天意,倾心归附,待迎得天子,符将军功劳必在众人之上。”符道昭连声称谢。
朱全忠过凤鸣关,正遇西歧大将王行瑜,张归霸出战大败王行瑜,梁军直逼凤翔城下。凤翔节度使李茂贞见蜀、吴二王援兵迟迟不到,只得孤战凤翔城。梁军列阵城下,见凤翔城门大开,步兵在前,骑兵在后,兵马展开两翼,四哨有阵官压住阵角,此阵名曰雁翅阵。凤翔军中一员上将,此人紫面膛,铜铃眼,红眉赤须,头戴分水盔,身披熟图甲,腰挎七星昆吾剑,跨下战马名曰追风荷花豹,正是凤翔节度使李茂贞。梁军先锋官张归霸出马叫阵。凤翔军中有牙将姚旺,手持三挺门扇刀拍马迎战。二人四五个回合,姚旺便被砍落马下。又战将倪子太,手持一对束手铜人槊直取张归霸。大战六个回合又被砍杀。李茂贞其子李继徽见连折两将,亲自上阵交战,与氏叔琮大战十个回合,被氏叔琮打落手中枪,李继徽慌乱之际,只听有人大喊“敌将休狂,大将秦阳在此!”凤翔军勇将秦阳手持点刚枪来战,李继远趁机逃回。张归霸三个回合又杀秦阳,李茂贞见氏叔琮连杀四阵斩杀三将,只得鸣金收兵。
李茂贞回到府中只恨手下无有猛将,难以与朱全忠相争,首番交战连折三将,士气大落。其子李继徽言道:“厌恶朱全忠之人,并非是当今万岁,而是刘季述与韩全诲等一帮阉党。与朱全忠长此以往,对我西歧不利。”
李茂贞言道:“继徽之言,莫非要诛杀阉党,以退朱全忠大兵。”
李继徽言道:“父帅与朱全忠动兵,上无天子决心,下无诸侯响应。若剿灭阉官,送万岁还京。万岁必不会怪罪父亲,朱全忠也自然可以退兵。” 李茂贞应允,遣密使往朱全忠大营求和,并愿缉拿挟持皇帝的大太监,并送御驾还都长安。朱全忠之心全在劫持皇帝,并无心夺取西歧,便与李茂贞言定送回御驾,缉拿阉党后,便班师回朝。
李茂贞得朱全忠书信,便亲率兵马夜袭皇帝行宫,缉拿刘季述、韩全诲等大太监十七人,捕获小太监尽百人。李茂贞面见天子,请驾还朝,昭宗李晔本是无奈于阉党挟持,今闻阉党平定,龙颜大悦,以平乱有功加封李茂贞为歧王。
两日后,李茂贞将昭宗李晔送出凤翔城,朱全忠五里外迎接升驾。皇上以朱全忠有迎驾之功,晋升朱全忠为梁王。朱全忠扶保皇帝入朝,使朝中大臣畏惧于朱全忠,朝中大小事务皆被朱全忠独揽,昭宗李晔此时方知朱全忠权大压主,欺君妄上,不得已再封朱全忠为大丞相尚书令。李晔见左右大臣在朝中因惧怕朱全忠,都依附于梁王麾下。惟有太监张承业为人正直,不屈身于朱全忠。昭宗李晔用刀割破手指,拟下血诏一封交于张承业,言道:“今朱全忠欺朕太甚,悔恨不听当日程敬思之谏言,请承业持此血诏交与晋王李克用,派兵勤王。”话音未落,昭宗李晔跪倒在地,张承业赶忙向李晔跪倒磕头,哭泣言道:“皇上放心,承业拼死前往河东,请晋王发兵。”
李晔言道:“朕已命人为备好八百里快马,承业可与黄昏时分离城。”张承业拭干眼泪,藏好皇帝血诏,离开内宫。
黄昏时分,张承业便装打扮,来至城门。有把守士卒搜查,士卒并未搜出什么,准备放行,张承业翻身上马,一个当值得校尉猛然见看到张承业脚穿官靴,定是有来路之人。这校尉一把将张承业拦住言道:“汝足登官靴,定是有人差遣,还需细查!”张承业顿时心中惊骇,这千钧一发该如何是好?正是:
欲知张承业能否过关,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