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安重诲献上花见羞,在明宗李嗣源面前官居首辅,权倾朝纲。安重诲春风得意,拟定一本奏章上表李嗣源,决定实现自己大治天下的政治理想。
长兴元年早春,兴圣宫文武百官上殿早朝。明宗李嗣源端坐龙椅,百官伏地高呼万岁,平身之后,左丞相安重诲奏道:“臣近日理政有三件大事,请陛下圣裁。”
明宗言道:“爱卿将这三件大事奏来。”
“遵旨。”安重诲言道:“吴王杨溥自称皇帝,国号为吴。荆南王高季兴暗自向吴称臣,对大唐不忠,臣请陛下出兵讨伐,此一事也。西蜀离京千里,臣请陛下效仿旧唐制,划阆州,遂州为东川,东、西两川分割而治,以免西蜀权势过大,此二事也。近来潞王李从珂屯兵潞州,实乃一镇藩王,乃是皇权所忌讳,请陛下罢免李从珂河中节度使一职,此三事也。”安重诲奏完三事,满朝文武是一片哗然,交头接耳,却无人敢反驳安重诲。
明宗李嗣源也是左右为难,言道:“安爱卿所奏三事,讨伐荆南王高季兴可准奏,其余二事待朕三思而定。”
数日之后,安重诲往宫中求见明宗再奏三事,明宗问道:“那日朝堂至上所奏三事,荆南王高季兴一贯反复,出兵讨伐也理所应当;至于蜀分两川亦可朝议;唯独潞王李从珂无有过失,为何要罢免节度使之职?”
安重诲言道:“陛下岂不闻‘养子夺嫡’之童谣?”
明宗问:“童谣?爱卿可否诵读?”
安重诲答:“潞州小儿皆传此谣,词曰:‘平山九彩狸,伏爪据河西。雷雨洗太平,养子必夺嫡’。”
明宗问道:“不知此谣何意?”
安重诲言道:“潞王李从珂,乳名平山郎,驻军潞州黄河之西。身为陛下养子,却有谋取正位之心。自古童谣可兆天意,请陛下三思。”
明宗言道:“以爱卿之见,潞王当如何处置?”
安重诲言道:“若是强取,李从珂必反。陛下可削去封地,置于京师。”
明宗言道:“爱卿行事还需慎重,万不可以小生大。”
“臣遵旨!”安重诲辞别皇上,便回转府中。
安重诲刚到相府,有管家来报郓州大将安休休求见。这安休休与安重诲之父安福迁乃是堂兄弟,安重诲对安休休也是敬如长辈。
来至前堂,老将安休休一见安重诲赶忙屈身行礼:“郓州防御使安休休拜见丞相大人。”安重诲赶忙扶起安休休言道:“叔父行此大礼,小侄怎受得起?快快请起。”安重诲把安休休让到上座,问道:“叔父远道而来,不知所谓何事?”
安休休言道:“敢问丞相,满朝文武皆传你奏请皇帝要讨伐荆南,分治西蜀,削藩潞王,可是真事。”
安重诲言道:“叔父所言,句句是实。”
安休休双眉紧锁叹道:“贤侄,你好糊涂呀!”
“叔父何出此言?”安重诲问。
安休休言道:“荆南王高季兴人称‘高癞子’,乃见利忘义小人,若以金帛诱之,必然归顺,你却穷兵黩武,劳民伤财;西蜀孟知祥却是拥兵过重,但用人生疑必然适得其反;单这两件事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夺潞王兵权,李从珂乃万岁养子,本无过失,又风传什么养子夺嫡,唯恐天下不乱。”
“侄儿乃一国之相,思君王之患,解君王之忧。如今童谣传遍,养子夺嫡反相已出。”安重诲站起身来,轻声言道:“庄宗皇帝乃武皇李克用嫡子,当今万岁乃武皇李克用麾下太保,圣上以以养子之身夺嫡子之位本是时势所迫,而李从珂却有心效仿圣上,以养子之位谋篡皇权。潞王虽与本官有少年交情,但侄儿万不敢因私而废公。”
安休休言道:“治大国者,若烹小鲜。圣上休生养息,冯道无为而治,偏偏你安重诲少年得志,以刚猛治国,只恐日后反遭杀身之祸。”
安重诲言道:“男儿在世岂可无所作为,享图安乐;身兼天下怎能明哲保身,养尊处优?所奏三事皆是为李唐千秋万代基业,叔父且勿再劝。”
“哼!”安休休气愤言道:“安福迁三兄弟为国尽忠,却留下你这么一个败家之种,真乃安氏一门不幸。”言罢,甩袖而走。安休休离开相府,便上奏告老还乡,再不问朝政国事。
安重诲不听安休休劝诫,命枢密院拟诏将西蜀分为东、西两川。剑南节度使孟知祥闻知大怒,召集幕僚商议对策。军师赵季良言道:“主公勿虑,安重诲划割东川只能自取其辱。”
“何以见得?”孟知祥问道。
赵季良答:“安重诲治国三大事,划分两川,铲除潞王,出兵荆南。划出东川乃是为削弱主公权势,而主公忠心保唐并无过错,反使安重诲不得人心;潞王李从珂乃万岁养子,安重诲力主削藩,以疏间亲必定大失道义;荆南王高季兴贪财小人,略施恩惠必定归顺,安重诲却穷兵黩武,定会激起诸侯不服。”
孟知祥问:“军师之言有理,不知有何良策?”
赵季良言道:“主公可差人联合李从珂、高季兴,潞王由北,荆王由南,主公由西三面威逼京师,请诛安重诲。万岁必定迫于时局,诛杀安重诲安定诸侯之兵,如此两川依旧属主公麾下。”孟知祥大喜,即刻遣使联兵李从珂、高季兴。
数日之后,三路兵马问罪京师,明宗李嗣源急召百官商议,怎知文武众臣无人敢言,李嗣源言道:“诸位爱卿随朕久经沙场,才有今日基业。如今诸侯哗变,尔等装聋作哑,岂是臣子之道?”
只见冯道奏道:“臣启陛下,讨伐荆南,、分治两川、削藩潞王,皆是安丞相治国大政,如今三路乱兵皆言要诛杀安丞相,此事还需安丞相定夺。”
李嗣源又问安重诲:“安爱卿这三路人马生变,确是与你的治国之策有关,爱卿可有良策赐教?”
安重诲答:“陛下,三路兵马生乱却欲为臣的治国之政有关,如今孟知祥、李从珂反叛之心皆已经应验,臣子有乱不可姑息。陛下可调集襄州兵马抵御荆南,命驸马石敬瑭率河东兵马西征两川,命大将军索自通、药彦稠率兵讨伐潞州,如此一来三路叛军必败,请陛恩准出兵平乱。”李嗣源一一应允,遂降旨发兵。
话分两头,先表大将索自通、药彦稠二将出兵潞州,六万精兵杀到潞州城下。潞王李从珂响号炮三声,率两万人马出城迎战。索自通一见李从珂抱拳言道:“潞王千岁在上,末将甲胄再身不能下拜,还望恕罪。”
李从珂言道:“将军不必客道,孤且问你,此来何干?”
索自通答:“奉安丞相之命,收复潞州,押千岁回京师问罪。”
李从珂言道:“敢问索将军我罪得哪条,法犯何律?”
索自通一想也对,安重诲借童谣所传断定潞王必反,却无实凭实据,索自通言道:“丞相言你勾结高季兴、孟知祥谋反。”
“哼!一派胡言!”李从珂一磕马镫,举双锤杀来。索自通举大刀相应,二人马打回头,李从珂双锤抡下,索自通横刀相挡。二人较劲之时,索自通轻声言道:“殿下随我来。”索自通挡开双锤,诈败而逃,李从珂装作乘胜追杀,随索自通而去。
二人跑出四五里地,索自通才勒住战马,对李从珂道:“安重诲自持才高,独断专权,我等皆出于无奈。”
李从珂言道:“西蜀孟知祥确遣使来访,皆因动怒于安重诲,确无造反之心,还望将军详察。”
索自通言道:“末将既已出兵,不得不战。请殿下先收兵回城,末将扎营拖延战机,若是石敬瑭讨蜀失利,我亦诈败无功而返;若是驸马得胜,就请殿下早早逃走,以避大祸。”
“哎!”李从珂叹道:“多谢索将军暗中搭救,从珂若得出头之日,定不忘将军大恩。”说完拍马而回,索自通等到天黑才返回营寨。从此,李从珂闭门免战,索自通扎营不攻。
再表驸马石敬瑭出兵讨蜀,先锋官乃是夏鲁奇,一路之上西蜀守军望风归降,转眼间石敬瑭的大军兵临剑门关。孟知祥闻听战报便问军师赵季良:“王师一路西进,先锋夏鲁奇蜀中无人能及,如之奈何?”
赵季良言道:“主公勿虑,剑门乃是蜀道天险,主公只需扼守咽喉,时日一久,王师定无功而返。”孟知祥即令大将董璋率五千兵马驻守剑门关。
石敬瑭率兵来至剑门关下,守将董璋闭关不战。石敬瑭问道众将:“剑门天险谁敢出战?”
先锋官夏鲁奇对石敬瑭言道:“请驸马爷给末将三千人马,半日之内便可夺取天险。”
“夏将军不可出战。”只见谋士桑维翰出言劝阻,桑维翰,字国侨,河南人氏。他劝道:“蜀道狭长,倘若有失,将军进退两难。”
这军师桑维翰面目丑陋,个头不过高有五尺,脸长却有一尺之多,夏鲁奇冷嘲道:“军师五尺之身,尚不如一尺之面。焉能与我等相提并论?王彦章威猛一世,尚且被我生擒,何虑这小小剑门关。愿立军令状,不破剑门甘当军法。”
石敬瑭大喜,遂令先锋官夏鲁奇率兵攻城。夏鲁奇亲率三千唐兵攻城,董璋早已备下箭弩等候,顷刻雕翎如雨,蜀道狭窄,唐兵大乱,相互拥挤践踏,夏鲁奇困于乱兵中,中箭而亡。
首战失利,石敬瑭气得连砸桌案,军师桑维翰言道:“驸马息怒,当初史建瑭连克蜀道六关,尚且命断剑门,今夏鲁奇持匹夫之勇损兵折将也不足为怪。”
石敬瑭言道:“国侨之言有理,只是剑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恐久攻不下。”
桑维翰言道:“下官料定,驸马爷此战必定无功而返。索自通六马大军久战潞州而不胜。驸马虽有重兵在握,却有天险相阻。万岁早晚必拿安重诲人头以安抚诸侯。”众人闻听哗然。
后唐兵马在剑门相持二十余日,石敬瑭正与众人商议军事,有粮官来报军粮将尽,难以维济。石敬瑭问道:“本帅以为眼下之计,走为上策。”
众人皆以为不可,惟有桑维翰言道:“王师跋涉蜀道,辎重粮草运送艰辛。自潼关以西,空乏民力,步履维艰,每费一石粮却不能运至一斗米,民夫脚力怨言横生,迫于生灵之苦,班师回朝,陛下定不会怪罪驸马。”
“国侨之言甚合我意,本帅即刻拟章请旨回朝。”石敬瑭言道。
明宗李嗣源在朝堂之上,拿石敬瑭奏章言道:“昨日朕得驸马急奏,粮草将尽,请旨班师。”群臣一听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李嗣源又道:“自朕平乱即位养生安民,欲求太平盛世,未曾想潞州城前相持不下,剑门蜀道劳民伤财。朕的大唐战火四起,朕真是老了。”
安重诲伏地言道:“陛下,而今之乱皆由下官引起,军情紧急,臣请陛下孤注一掷,万不可姑息反贼。”
“安重诲!”李嗣源怒声斥道:“若不是你一本接一本的奏章何至于今日?”
安重诲连连叩首言道:“臣罪该万死,可是孟知祥、李从珂反相已出,陛下倘若安抚,待其羽翼丰满必定再反,请陛下三思。”
李嗣源稍压怒火,言道:“朕意已决,传旨招抚孟知祥、李从珂、高季兴,令各路兵马还师。”文武百官高呼万岁圣明,惟有安重诲伏地而泣。
明宗李嗣源降旨赦免三路诸侯,加封孟知祥为剑南东西两川节度使,封爵蜀王;封潞王李从珂为凤翔节度使迁往汉中;又罢免安重诲丞相之职安定人心。
潞王李从珂得明宗赦令大喜,遂将城外索自通大军,邀入城中庆贺。潞王府中张灯结彩,歌舞锺乐,大摆筵宴。李从珂率左右副将与索自通、药彦稠举杯畅饮,从珂言道:“小王今日得父皇赦免,全赖二位将军拖延战机,才熬得幸免,尚有一事相求二位将军。”索自通言道:“殿下待我等不薄,有何难事,尽管讲来。”
李从珂言道:“有仇不报枉为丈夫,只恨小王刚得父皇赦免,不便亲自除掉安重诲,欲借索兄之刀杀死安重诲。”
索自通言道:“这有何难?安重诲失义于天下,理当除之。”李从珂大喜即刻令人呈上黄金千两赠与索自通、药彦稠。
安重诲被削职为民,欲回应州老家养老,家眷行陕州,半路忽见山中闪出一彪人马足有千余人。安重诲定睛一看,这些兵马皆是官军,为首一员大将乃是药彦稠。药彦稠胯下马掌中枪,略施一礼:“安丞相别来无恙?”
安重诲问道:“药将军率兵拦我去路,不知所为何故?”
药彦稠答道:“奉李从珂之命,来取安丞相首级!”不知安重诲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