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能又过了两天才偶尔听到一童子念诵神秀的这首《无相偈》,于是问及此事原委,并表示自己也要常念此偈。这儿,许多后人认为这是谦虚或托词,因为慧能此时的修为已经远高于此偈。
其实,慧能既不是谦虚,更不是借口,而是真心诚意。慧能的修为比此偈的作者神秀要高,这一点不假。但悟性高不等于不需要继续修行。打一个不恰当的比喻:一个赌徒,在输光了家财之后,明知赌博十分有害,可是,当口袋里稍有宽余之时,仍然忍不住要去赌一把。
类似的事情比比皆是,明知抽烟有害于身体,但烟瘾一来还是要抽。明知闯红灯危险,可是,一个城市里时时都有人在闯红灯。一个悟道之人,虽然已经开悟,但仍然需要继续修行、约束自己的行为。
许多学佛达到一定境界的人,往往会犯这样的错误,以为自己明白一切佛理,于是,看不起一些基础的修行戒律,这才会出现“带头大哥”这样的丑闻。还有一些学禅宗的人看不起净土,认为净土不了义,所以不用学。当然,学净土的人自以为净土高于一切,这些都是人我分别,背离真心自性。
慧能自然没有这些私心杂念,事实上,这首《无相偈》的见地并不低,慧能听了之后立即明白其所说含义,自己也有心得,于是就请童子引见,前去拜读。祖位之事根本就不在慧能的考虑范围之内。
到这儿为止,与慧能讲过话的有三人:弘忍、童子、别驾。从这三人的发言可以看出,无一不是以相取人,但三人在自性的觉悟程度上却不一样。弘忍虽然对猲獠有所态度,但并不因此而轻视慧能,属于本性的自然应对。童子与别驾却明显有轻视慧能的念头。
慧能对人之相貌、才华一视平等,心底深处就是平等的,这一点是弘忍与其他人所不及的,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慧能才说得出“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没意智”的名言,“没意智”就是没有头脑、不经过思考的决断。连孔子这样的圣人,曾经也着过相,所以才有“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之语。
慧能此偈一出,众人顿时惊讶。惊讶的并不是内容,而是对于一个连字都不会写的人居然能说出如此高深的内容。因此,当弘忍大师掩盖地说此偈并未见性,大家便认为是这样。将诗的内容放一边,我们先说2个疑问:一、不识字的人能不能写诗;二、弘忍为什么要隐瞒诗的质量?
小雅从小生活在山沟沟里,村里还真有一位不识字的人,打算盘、说故事、编打油诗非常在行。因此,慧能不识字而能在神秀的基础上修改诗词,这应该是可能的。弘忍明知道这首偈已经见性,却对众人说并未见性,表面上是防止他人加害,实际上,他认为慧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并不能担当寺院的主持。
我们知道,一个寺院的主持方丈,需要处理很多复杂的事务,面对社会上各种不同层次的人,这方面神秀年龄比慧能大很多,经验和事故方面也强于慧能太多,但慧能在佛学上的悟性却远大于神秀。这时,弘忍唯一能做的只可能是将寺院留给神秀,而将衣钵暗地传给慧能。这样的决定,对神秀和慧能都是无法直说的。
下面我们再分析一下神秀和慧能的两首偈诗。
“身为菩提树”,这个“身”是指整个人、整个生命体。神秀为什么将智慧比作树?思维这东西,都是由某个原因引起,这就如同树根,然后产生许多想法,这就如同树枝,而这些若干想法又会再一交引起更多的思考,如此下去,就象树不断分枝,枝又长出许多叶一样。
慧能为什么认为“菩提本无树”呢?因为般若这种智慧和世俗所说的智慧根本不同。般若智慧的特点是朴实、平静,而世俗的智慧就象海面波浪一样,后浪推前浪,一浪高一浪。象树、波浪这样的智慧一定不是般若智慧。
将心比作明镜,这是恰当的,但比作明镜台却错了。心可以影像万物之变化,所以就象镜子的功能。但心的本体是“空”,所以《心经》中说它“不生不灭、不增不减、不垢不净”,它不可能被色尘所染,所以不能比作明镜台。
神秀眼里看到的是色身,心里想到的是名相,因此得出的结论便是“时时勤拂拭,莫使染尘埃”;慧能眼中看到的是自性,心里想到的是平等,因此得出的结论便是“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二者之间不存在对错优劣,只是境界不同而已。神秀的境界处在须陀洹到阿那含果位之间,而慧能却已经到了佛果位。所以,弘忍仍然让大家常念神秀之《无相偈》,对于多数迷惘之人来说,神秀之偈比慧能之偈更适用。